我歎息著下了床,躡著步子,儘量不吵醒他。披上外衫,坐在銅鏡前挽發。
瞧著鏡中未著妝容的自己,五官端麗,雖無絕代之麗,但也絕不輸於城中的女子。我不是第一次這樣認真地端詳自己的容貌,但每每對鏡一次,我心中便生惆悵一次。
這張臉,真真是美,真真是動人,桃腮杏麵,秋水伊人……
更重要的是。五年了,我已經二十一歲了。可是……我的臉,我的身體,一切都沒有任何變化。從萬曆三十五年至今,五年多過去了,我……仍舊是十五歲的模樣,沒有一點變化!
雖然十五歲的我已經發育完全了,但我畢竟是活過三十多年的人,我知道時間多多少少會在一個人的身上留下些痕跡的。然而,一年一年過去……我驚訝的發現,時間仿佛對我不起作用。
我就像是一個怪胎,或者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異類。我心生害怕,卻不敢告訴任何人,因為沒有人能明白我的經曆,也無從知曉緣由。為了不令人生疑,我隻好每次都用妝容來掩飾著,但是與我親近的人,比如皇太極,就常常感歎我青春永駐。
五年,他已經從一個青少年模樣長成了真正的男人,而且成年後的他,一舉手一投足,都和葉君坤那樣的像。二十一歲,在古代,絕對算不上年輕。可我這副容貌,卻絲毫不會年老色衰,眼下尚且可以掩蓋過去,但再過個三年五年,或是過個五年十年呢……我不老的事實會被發現,那時,我不敢想象會發生什麼……
而皇太極,他以後的路還很長,他會登基、稱帝……那時,陪在他身邊的女人,會是我嗎?
每次纏綿過後,我都會有種莫名的感覺,感覺自己仿佛置身在雲端裡,這一切皆是虛無飄渺。
正在出神間,隻覺脖頸間一熱,竟是他印上來的吻。
我真是估錯了,還以為自己沒有吵醒他,卻忘了他向來警覺,哪怕是再小的動靜也能被驚醒。
我頭發還散著,沒有挽成發髻,他從後頭擁著我,頭埋在我發間,輕啄著我的耳垂,引我抖縮一下。
“怎麼不多睡一會。”
“醒了,就睡不著了。”
“可惜醒得晚了,不然真可以去數星星。”
他還念念不忘著這事,就像個小孩兒,惹得我一陣無奈:“數星星這般無趣,你卻總是念叨。”
“好,不數。”
他早晨醒來時脾氣都是出奇的好,不像是我,一貫以來都有起床氣,一醒來瞧什麼都不順眼。現在想想,在性格上,我們兩還真的挺般配。
我拾起一盒胭脂來,看了看成色,他突然來了興致道:“不如我替你畫一次眉吧,如何?”
“我這可是要出去見人的,你若畫醜了怎辦?”
他振振有詞道:“女為悅己者容,我都不嫌棄,還有什麼問題?”
說罷,他便拿起眉筆,沾一筆眉墨。
眼見他就要替我畫眉,我側身避開,推卻道:“男子為女子畫眉,是舉案齊眉之意,你予我畫眉,不合適。”
他聽完我的話,倏地一愣,握著眉筆的手還僵在空中。
我想許是我的話有幾分過了,尷尬之間,他先一步擱下了眉筆,淡淡道:“好,不畫。”
他是個悶葫蘆,這樣不冷不熱的態度,倒讓我有些緊張,於是開口解釋道:“皇太極,我……”
“時辰差不多了,我得去上早朝了。”
他驟然起身,我心中警鈴大作,忙不迭地拉住他的袖子:“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知道。”他無聲地歎息,語氣自責道:“都怪我,什麼都沒法給你。”
“不需要……皇太極,我有你就夠了!”
我們前世就是夫妻了,這世,沒有名分也好,我們也能快活自在!
“不是的,”他轉過身來直視我,“我原也這樣以為,可是我發現我錯了……在赫圖阿拉城中,若給不了你名分,我根本無法庇護你。你看,那麼多人愛我表姐,阿瑪也愛她,卻沒能給她一個名分。沒有名分,都什麼意義都沒了,到最後也隻是作為葉赫的籌碼……我竟是愚笨地犯了與阿瑪一樣的錯誤。”
“你不用為我逼自己……名分什麼的讓它去見鬼吧,我什麼都不要,真的!”
“箏箏……”
我極力地勸慰著他,同時也在勸慰著我自己,“就算我一輩子都做不成你的妻子,也沒關係。我隻想和你一起白頭,相守到老,好不好?”
隻要能和他在一起,哪怕是多一天多一分多一秒,也是好的,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