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震驚,連腿肚子都在打顫。
“汗王……之所以要罪誅大貝勒……難道,是因為他知道了此事……”
我乞求地看著□□哈赤,心裡在喊道,告訴我不是,求你告訴我……真相不是這樣的!
□□哈赤搖了搖頭,麵露遺憾,“赫圖阿拉城中已經沒有大貝勒。”
我跪倒到台階上,原來……褚英的死,竟是因為我……一切都是因為我……到頭來,我埋怨所有人,我責怪所有人,而那個令他送命的直接元凶,居然是我!
褚英……我到底該怎麼償還你……
“若你的身份曝光於眾,那麼我這個汗王,在族人麵前就會顏麵儘失,這個汗王的位置,恐怕就要換人來坐了!”
□□哈赤痛心疾首道:“你以為本汗不悲痛嗎?他是跟著我一路披荊斬棘,打下建州江山的兒子啊!這城中沒有一個人比得上他英勇……他和他額娘,從小就跟著我吃苦,這些我都記在心裡。我原想百年之後,把這個汗位給他,也勸過他不要再追查,偏偏他的性子也像我,認準了的事情哪裡聽得進去勸告。一步錯,步步錯,惹了眾怒,已是無可挽回了……即便我不殺他,要他在那高牆裡度過餘生,豈不是比要了他的命還難受?”
這一言一語,都猶如萬箭穿心般刺痛著我……腦海中隻久久地回蕩著兩個字……
褚英,褚英……
……“這串腰墜,是我在撫順當俘虜時,總兵府上的一位夫人贈予我的。可二十多年了,我也不知道她是否還在人世……”
一位夫人……二十多年前……
我拉著褚英的衣袖,抱著希望,有一次追問道:“你真的……沒有聽過一個叫葉君坤的人嗎,在撫順?”
“沒有……那位夫人也從來沒有提到過這個名字。不過你放心,我已經派人去查了。”
……
沒想到,我的一句囑托,竟會將他推入萬劫不複的境地。我到底何德何能……能讓這個建州的大貝勒,因我而誤入歧途,地位一落千丈……
“汗王……今日找我來,是想要賜死我嗎?”
既然知道這個秘密的褚英不能活命,那我呢?我這個孽種,這個禍根呢?唯有除之而後快,斬草除根,才能永絕後患吧……
我看到了□□哈赤臉上神色的變化,從心疼到憐憫,再到決絕……我想,我多半是猜對了。
身為漢人的我,本身的存在對他而言就是威脅啊,女真族的汗王,居然跟漢人私通,有了孩子。這個漢人還不是彆人,而是那前任遼東總兵李成梁的六夫人。清史上要是出現了這麼一筆濃墨,後世的評說該會如何呢?作為一個君王,□□哈赤的選擇,是完全正確的。
我逃得了大妃那一劫,卻終究是逃不過我的□□哈赤這一難吧。我絕望地想著……也好,死了也好,也是解脫啊。我也算給褚英謝罪了……
“箏箏,我可以不殺你。”
□□哈赤放緩了語氣,“我欠夫人的情,所以……我可以不殺你。但是你萬萬不能再出現在赫圖阿拉了。你可知道,如今城裡有多少人在盯著你嗎?褚英和老八也就罷了,現在連大妃和大福晉也對你虎視眈眈,要是他們任何一個人抓著你的尾巴,都可以拿來大做文章,到那時,你會成為權力的犧牲品……為父,隻能勸你離開!哪怕是為老八以後著想也好!”
那“為父”二字,竟是花了他好大的力氣,才說出口。說完之後,他原先的威嚴蕩然無存,更多的,像是在與我妥協……
我看著眼前的□□哈赤,他頭發花白,也算是個老人了……這一番話,從他的口中說出來,已是極大的勸慰。我再不願逼問他了,隻想了結了這一切去,“我要怎麼離開,就這麼消失嗎?”
我若這麼消失,皇太極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他一定會發了瘋地到處找我……
□□哈赤仿佛知道我心中所牽掛之事,於是道:“你若是放心不下老八,我自有安排……我的兒子我自己知道。他是個聰明的孩子,前途無量,唯一就差一些挫折和曆練。你走了,或許才能真正激發出他的潛能來。”
是這樣嗎?我幽幽地想著,這些日子,自從我被大妃算計之後,他就有些一蹶不振……因為害怕我再次受到傷害,所以乾脆放手不去爭了一般。有我這個累贅,他永遠沒辦法完完全全地施展。也許……我真的才是他通往汗位路上最大的阻礙呢?知子莫若父,□□哈赤所言確實不假。
“為人父母,我亦不願看著自己的兒子們這樣明爭暗鬥。要坐我的位置,就要拿出真本事來。”□□哈赤從床榻上下來,蹲坐在我身邊道:“老八他還要隨我去征葉赫,還要去報當年孟姑含恨而終的仇。這是我與老八的約定,不拿下葉赫我□□哈赤死不瞑目。若是這之前便讓彆人有機可乘,抓住了老八的命脈,可如何是好?”
我沉痛地閉上眼,一滴淚不爭氣地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