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全盤托出陰謀浮(1 / 2)

李延庚將孫行一眾人先行支走安頓,然後關上了屋門,隻留我與他和劉興祚三人。

我心生畏懼,看來他們接下來要謀劃的事情,連王化貞也並不知情,才要支走他的耳目。

“你們到底在謀劃什麼?”

劉興祚似本就無意向我隱瞞,直言道:“無論廣寧是否能守住,我都會組織金州、複州、海州、蓋州四衛數萬漢民百姓,一起逃往明朝,脫離奴役的苦海。”

“叛逃……嗎?”

沒想到這個劉興祚,居然有如此不要命的謀劃!這可是……叛亂呐!哪怕是大明對待農民起義,也是出兵武力鎮壓,更不要說金人對付漢人大規模的叛亂,一定會以血腥鎮壓收場的……這個劉興祚,他不要命了嗎?

“當年熾手可熱的正紅旗,如今看來,也沒什麼出路了。我本就是漢人,為金所虜,一心向明。往後再跟著個沒有出路的主子,日後這位四貝勒登基了,以他的手段,難保不會除之而後快。與其等死遭殃,不如早日謀劃,回歸大明,力求光複舊輝!”

劉興祚凝重地望我一眼,“我——救不了天下,但若能救這複州萬計百姓,也算死而無憾了。”

原來方才他們的一派說辭,皆是說給孫行那一眾人看的。他們雖為李永芳的舊部,但早就跟了毛文龍,歸順了王化貞一黨,如今是這王化貞在遼陽的“千裡眼”和“順風耳”。

而按他們二人如今的謀劃涉及來看,我要做的,遠不是想要招降李永芳這麼簡單。隻怕連先前迷惑皇太極所言,也並非他們的真實意圖。劉興祚此人我從未有過接觸,單從他蟄伏建州十數年,為舉大事來看,我便覺出此人城府並非一般的深。能忍辱負重十多年,隻為等待一個時機,這是絕非常人能有的意誌。所以他的言辭,我不能全部相信,所以我轉向去問李延庚。

“李延庚,你老老實實的告訴我,在你們的計劃裡,我到底扮演著什麼角色?”

李延庚他至少是我看著他長大的,對於他的脾性,我多少還有幾分把握。他自小就和李永芳兩人水火不容,為了忠明還是降金爭執了無數次。此意誌在他心中已是根深蒂固,他會做出與劉興祚合謀之舉,是意料之中。我知道,他是個除了忠明之外,彆無二心的人。

麵對我的質問,李延庚陷入了沉默。

我們三人就這麼對峙著,最後還是劉興祚一聲歎息,打破了沉默。

“其實告訴她也無妨……”

李延庚仍是警惕地問了一句:“你跟王化貞,是什麼關係?”

“我跟王化貞一點交情也沒有,我對朝局也毫不關心。我隻想知道,在你們的計劃中,我的結局會是怎樣的……”我抓著李延庚的手臂,寄希望他能鬆口,“我隻想活著……你知道的,除此之外,我彆無他求。”

隻見他二人交換了個眼色,還是劉興祚與我攤牌道:“朝廷裡東林黨和閹黨勢頭皆不小,哪邊我們都得罪不起,王化貞是那東林黨首輔葉向高的得意弟子,我們隻能借他的權勢,來演一出好戲,匡正朝綱。”

東林黨……閹黨……

“什麼意思?”

我越聽越糊塗,越聽越覺得,這裡頭的水恐怕比我想象得還要深得多。

李延庚陰霾著臉,說道:“經撫不和,廣寧敗績已現。從前都是朝野不合攪亂遼東,如今,我們要以遼東之亂,來拔了這幾顆蛀齒。”

我咋舌:“難道,你們這麼大費周章……是想一舉扳倒東林黨?”

我是個不懂官場沉浮、黨派紛爭的人。光是赫圖阿拉城裡頭的關係,我都快難辨高低了,更彆說是黨羽林立的明廷了。關於神宗去世後的時局,我隻知道那閹黨首領是遺臭萬年的太監魏忠賢,而王化貞是東林黨力舉薦來巡撫遼東的,除此之外,我幾乎是一無所知。

劉興祚自嘲地搖頭,“東林黨也好、閹黨也罷,都不是我們能扳倒的。我們隻不過想順水推舟罷了。如果這廣寧注定是要失守的,倒不如讓那狂妄自大,好大喜功的王化貞背這個鍋,也好讓東林黨栽個跟頭。”

“遼東來來去去那麼多人,真正有才能守遼的,唯有熊廷弼一人。他為人剛正不阿,嚴肅軍紀,是如今朝廷不可多得的將才名仕。隻要王化貞掛著東林黨的名號,跟他惡鬥下去,遼東就會一日不得安寧。”

組織叛逃,嫁禍王化貞,扳倒東林黨……我艱難地組織著這些信息。我到底……被拉進了一個怎樣的局中來?

“所以……你們想要我做什麼?配合你們演一出戲,借刀殺人,拉王化貞下馬嗎?”

李延庚神情凝重地點頭,道:“招降李永芳隻是王化貞一廂情願,你我都知道,父親……是不會輕易被招降的。就算王化貞保證讓他免死,他也難逃日後朝廷的追詰。況且今日父親深受重用,如魚得水,還娶了阿巴泰的女兒為妾,連延齡他……也改了金人的名字,以示忠心。”

“無論此行招降結果如何,你都要把這個李永芳已招降投明的消息帶回到廣寧去。”

我不由感歎:“嗬,好一招請君入甕……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無論你用什麼辦法,都要說服四貝勒,將複州四衛全權交予給我管轄。”

話已至此,我算是徹頭徹尾明白了。

他們要做的,是一場徹頭徹尾的救遼行動。泄露軍機給王化貞,是為救廣寧,設計招降李永芳,是為了陷害王化貞,連帶給整個東林黨的勢力一擊重擊,從而保住熊廷弼。騙我來遼陽,因為我是那個能令他們得手複州四衛的砝碼,是他們舉策叛逃的必要前提。好一出從裡到外,從臣到民的大自救!這該會是曆史上的第一場反清複明運動吧?

“如今五大臣逐一病逝,□□哈赤已沒了左肩,這四大貝勒,是他的右臂。能說服這最得信賴的四貝勒的人,唯有你了。”

劉興祚敢押寶在我身上,無非是因為他知曉我曾經在赫圖阿拉的往事,才有的這份自信。

“你們就不怕,我把你們的計劃跟四貝勒全盤托出嗎?到時候彆說是叛逃大計了,你們自身也難保……”

“你不會的。”李延庚斷言道,神情堅定地看著我,“若你真是這樣的人,那日也不會救撫順萬名於水火了。”

李延庚啊李延庚……他知道我是個心軟的人,是個看不得生靈塗炭、民不聊生的人,也正是抓住了這一點,他們才有十足的把握,我會成為他們最得利的一枚棋子。

“我知道,這樣空口說說,你是不會感同身受的。”

劉興祚麵露哀色,拍了拍我的肩,聲線中吐露著苦澀:“若你和我一樣,親眼看見了那複州百姓,活在怎樣的水深火熱之中,就會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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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會過劉興祚和李延庚二人後,我被領去跟孫行等人一並安置了下來。在平複了內心的波濤洶湧後,我打算合眼休息一會兒,好好冷靜冷靜。左邊是王化貞和毛文龍等人的招降之計,右邊是劉興祚和李延庚的借刀殺人。我被夾在中間,是左右為難,但我必須做出選擇。

複州漢民之殤,令良知未泯的劉興祚決議舉事叛逃,而王化貞雖工於權鬥,但亦是為了要救廣寧。我閉上眼睛,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煎熬。卻生生被府苑裡一陣玩鬨聲給驚擾了。

“博洛,你把你的木棍給我!”

“你去外頭找一根不就是了——”

“我也要打柿子——”

熟悉的聲音……我走出院子,隻見庭院中有兩個正在追逐著的身影。

“李延齡,你彆搶我的棍子!”

“我不叫李延齡,我叫李率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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