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地醒來,眼前哪裡還是城樓,隻有白色的天花板,還有微弱的火光。王銳熄了火,將我從沙發上扶起來。
“感覺怎麼樣?”
我揉了揉太陽穴,仍舊有些緩不過神來,這就是催眠的魔力嗎?
“我剛剛進入的地方,真的隻是夢境嗎?”
這一切都太真實了,當我身臨其境的那一刻,我竟然有種歸屬感,仿佛我本就是屬於這裡的。跟讓我混淆的是,夢裡頭有一個“我”,也有一個“葉君坤”,這真的隻是潛意識作用下的巧合嗎?
王銳用專業的語氣說道:“是的,夢境的記憶往往存在於人的大腦潛意識層。剛才的催眠,隻是讓你進入到深度睡眠,然後激活這一層意識罷了。”
他的業務能力和在心理學學術方麵的成就,可以說是國內數一數二的,他帶有科學依據的話總該比我無端的猜測來得可靠些。我恍惚地想著,那個四貝勒……到底怎麼樣了?他痛苦的神情,令我回想起了我方知道葉君坤的死訊時感受。失去心愛的人,獨活在世上,簡直就是行屍走肉,生不如死,倒不如就跟他去了,來得解脫……這種感覺,我不能更清楚。
“如果你想回憶起整個夢的內容,需要多次催眠治療才能達到。而且每一次治療時,你所看到的最好立刻記錄下來,有助於日後的整理。”
王銳遞給我一份表格,“按照上麵的分類,人物,場景,情節。”
我接過表格,又詢問道:“王銳,你說……有沒有可能我夢裡出現的人物,是真實存在的?”
“我有很多患者,他們也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夢,有些夢是沒有邏輯可言的片段,有些夢是一個完整的故事。夢的來源有很多種,可能跟他們最近看過的書或是影視劇有乾係,也可能是毫無關聯憑空出現的,或者受患者情緒波動誘發的。”
“所以,也有可能是真實存在的了?比如說我夢裡出現的地方和人物……他們都有可能是真實的。”
“你說你夢裡出現的是古代的場景,對嗎?”
“是的。”
“問題在於,古代的場景,客觀來說無法確定是否是真實的。”王銳搖頭道,“就算出現的人物和場景,都有跡可尋,我們也不能斷定這就是真實存在的,因為根本無從考證。隻能當做一個假設前提。”
我明白了,這個原理就像是如果我夢境裡出現的是巴黎,我或許還能確認夢境和現實是不是真的一樣,但是一個古代的場景、古代的人物,就算他們真的在曆史上存在過,我也無法確認我看到的是不是真的,因為那些已經徹底不複存在了。
“那下一次治療時間是什麼時候?”
我迫不及待,想要把這個遺失的夢境完完全全地找回來。
“催眠治療一周不能超過兩次,不然會影響你的日常生活,造成思緒混亂。”
王銳歎了一聲氣,“你現在精神狀態不好,單位這邊我已經給你申請了帶薪休假,這幾個月……你就出去散散心吧。”
“不行,我要把這個夢徹底記起來,不然我沒法安心。”我堅持。
王銳有些擔心:“……你身體吃得消嗎?我聽小範說你才出院,神經源性休克的病情可大可小,你也是學醫的,我不多說你也知道。”
“沒事的。我檢查過了,各項指標都沒有問題。”
“葉教授不在……你自己要好好照顧自己才是,天災人禍,是誰也預料不到的。”
“我知道我這樣說,你可能不會相信……”
我真摯地望著王銳,說道:“其實這個夢,是他留給我的禮物。”
我和王銳約在了下周進行第二次催眠治療。回到家中,我立刻打開電腦,在搜索引擎上輸入“四貝勒”三個字。彈出來的第一個百科詞條是——“四大貝勒”。
1616年,□□哈赤在赫圖阿拉登基為汗,設立四大和碩貝勒,按月分直,國中一切機務,俱令直月貝勒掌理。這“四大貝勒”即大貝勒代善、二貝勒阿敏、三貝勒莽古爾泰、四貝勒皇太極。
四貝勒皇太極,他不就是曆史上的清太宗嗎?1616年,正好距今約四百年前,和新賓縣隕坑的存在時間相仿……真的有這麼巧的事情嗎?
我拿出王銳給我的表格,除了四貝勒外,我從夢裡得到的信息還有:孫得功、高邦佐、王撫台、汗王、廣寧。
廣寧,應該是那座城池的名字。我拿出另外一張紙,將四貝勒皇太極的名字記錄下來。然後再搜索廣寧。然而搜出來的地方是一個位於廣東省的縣城,再翻到後麵的頁麵,才出現了一個“廣寧城”的詞條。我點進去,隻見那詞條圖冊所示的廣寧城現貌,和我在夢裡看到的竟是相差無幾!城門,城樓,石牌坊……雖然周圍堆滿了現代的建築,但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我專心研讀著介紹信息。廣寧城位於遼寧省北鎮市。廣寧城即北鎮城,始建於遼代,金元時置廣寧府,明置廣寧衛,為九邊重鎮之一的遼東鎮,設總兵戍守。清置廣寧縣,民國初改名北鎮。
又是在遼寧!這一定不是巧合了!
我又緊接著依次搜索了其他的名字,將獲得的信息統統整理在一起。我在夢裡看到的一切,似乎都和一場戰役有關。發生在1622年正月的廣寧之戰。這是一場發生在明朝和後金之間戰役,最後以後金的勝利告終。這和我夢裡所見,清兵占領了城池並無出入。然而關於那一把大火,卻沒有很多記載,我翻閱了有關所有此戰的史料記錄,才《明史》中找到一句:化貞哭,廷弼微笑曰:“六萬眾一舉蕩平,竟何如?”化貞慚,議守寧遠及前屯。廷弼曰:“嘻,已晚,惟護潰民入關可耳。”乃以己所將五千人授化貞為殿,儘焚積聚。
原來,夢中那把大火,燒得都是糧草啊!放眼紙上,已經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各種名字,光是廣寧之戰,雖然夢中隻有那麼寥寥幾幕,然而後麵的故事卻格外的龐大。熊廷弼、王化貞、東林黨……各種名字接踵而來。不知為何,讀到這段史料時,我有種捶足頓胸的壓抑,壓在心口難以喘息。
接下來的一周時間,我都在專心研習這一段曆史,四處尋找資料,想要尋求有關夢境的線索。如果隕石和夢境一樣,也是葉君坤給我留下的線索,為什麼當我每每嘗試拿起隕石,看到的幻境卻總是另外一個男人,而非那個葉君坤有著相同容貌的四貝勒。
我帶著新的疑惑,再一次去拜訪了王銳。
這一次的催眠治療,我專注於想著四貝勒的容貌,進入了讓深度睡眠後,我緩緩地睜開眼。眼前沒有城樓,隻有河水泂泂和點點營火。河岸邊坐著兩個身影,我靠近了些,才看清那二人不是彆人,正是“我”和皇太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