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 情非得已三(2 / 2)

我從座位上跳起來,“你在胡說些什麼,怎麼會有萬一!”

“你不要激動,”褚英拉住我坐下,“我隻是方才提到李成梁,遙想起了些事情,有感而發。箏箏,世事無常……我的命,連我自己也打不了保票。”

他飽含深意地望著我,“我不過是建州的一個貝勒而已,這赫圖阿拉再大又怎麼能和紫禁城比呢?我們女真人再驍勇,又怎麼能夠征服那茫茫漢眾呢?我兒時覺得,這天下大約沒有比李成梁還要位高權重的人,在遼東,他能夠隻手遮天,可是又如何呢?等我長大了發現,原來朝廷裡隨便幾句壞話,傳到明朝皇帝的耳朵裡,也能把他拉下台。權利是無止境的……哪怕是那李成梁的長子李如鬆,子承父業,坐上了遼東總兵的位置,也難逃戰死沙場的命運。敗在官場,或是葬身戰場,結局都是一樣的。”

“那是他人的命運,你無須對號入座。你是你,是洪巴圖魯褚英!你的結局掌握在你自己手中。”

雖然褚英所言,句句在理,這官場之險惡,戰場之殘酷,他的體會遠比我來得深。可是我不願看見,從他這樣一個桀驁的人口中說出這樣的話來。我害怕看見褚英軟弱的那一麵,雖然這才是最真實的他,可是每每看見他這樣,我就不禁會想到他那注定的結局……褚英啊褚英,要是我不知道曆史進程該多好!

“箏箏,連你的眼神都在可憐我……”

“我是……不忍心看見你這樣消極……”我連忙仰頭望天,趁著眼眶裡打轉的眼淚還沒掉下來之前。

“所以啊,你不要讓我等得太久,我這條命,可不知道能不能撐到那一天……”褚英咧嘴笑起來,帶著玩笑的語氣道,“趁我還活著,你可要好好考慮。”

“你若是再說這些喪氣話,我就再不考慮了!”我是真的想要教訓他,卻偏偏詞窮,想來想去,也沒什麼好要挾他的……

“過了今天,我也無處可說了,”褚英拍了拍我的手,一番長談下來,他似乎也有些倦了,起身道:“快到晚膳時間了,我也不擾你清淨了。”

我連忙站起來,生怕他這一走,便再找不到機會問他這番話了。

“大貝勒——”我將墜子捏在手心間,躊躇道:“如果我答應你,能不能有一個交換條件?”

他緩緩地走到我麵前,波瀾不驚,也無意讓我將我所說的“條件”說出來。隻是顰著眉,眼神愈發森冷。其實他早已心知肚明的,我在心裡歎息,我是騙不過他的。雖然明知是很老的橋段,可我還是想用一次,因為我若不說,隻怕會後悔餘生。

“每個人心裡都有所執著的東西,若真是空無一物,無所牽掛,豈不是太過虛空了?”

一語落定,院中便隻剩我一人獨自立著,和幾株垂著頭的海棠,冷清至極。

****

次日,□□哈赤犒賞此番出征斐優得勝回師的士兵們,並在大殿之上對此番主將們論功行賞。代善與兄長褚英乘機領軍“登山而戰,直衝入營”,大破烏拉兵。代善因為奮勇克敵,並斬殺了敵軍統兵貝勒博克多,遂賜與“古英巴圖魯”美號。對舒爾哈齊卻未加責難,仍舊是賞賜了他“達爾漢巴圖魯”之稱,而實則已奪了他手上的兵,顯然是一招“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然而據說,在大殿之上,眾將士仍是頗有微詞,以褚英和扈爾漢的指責最為尖厲,句句直指舒爾哈齊貪生怕死,棄全軍於不顧。當然,我想這些也都是在□□哈赤的授意之下的。

□□哈赤當然也知道,要一次撂倒舒爾哈齊絕非易事,畢竟舒爾哈齊是自己的胞弟,和他一起打下建州江山,這個“三都督”的名號也不是白來的。論勢力與威望,也不是聯合了五大臣還有褚英等人就能一舉扳倒的。於是眾人在朝堂之上又是一陣僵持,上次當著眾軍的麵,已經有過了處罰,□□哈赤顧及到自己聲望問題,便沒有再給予舒爾哈齊更多的處罰,隻讓他安心在家思過,不再帶兵。

於是原本好端端的一場犒賞,最後也無疾而終。此事鬨得可謂滿城風雨,風聲鶴唳。下人們都議論紛紛,連威望僅此於□□哈赤的三都督,也落得如此結局,人人皆惶恐之至,誰也說不準下一個遭殃的會是誰。

雖說我久居深院,不問世事,但城中的風波我還是能及時知曉的。這些消息,都是姬蘭帶給我的,她是皇太極安插在我身邊的親信,平日裡除了幫我和皇太極傳話或創造見麵的機會以外,也會帶一些城中的消息給我。姬蘭心思縝密,辦事得力,口風又緊,所以也成了我在城中的心腹之人。

然而,就在我覺得此事掀起的風波就要告一段落之時,卻又節外生枝地出了另一樁事情。

姬蘭從嫡福晉那裡捎來了一張信條,上麵用清麗的漢字寫道:事關大妃,願稟八爺。

姬蘭不識漢字,而這諾大的赫圖阿拉城中,識得漢字的更是寥寥無幾,我心下一驚,問道:“給這字條的是何人?”

“嫡福晉的一名貼身丫鬟,隻說,將這個交給你們主子,她自然明白。”

我將這信條揣在懷裡,腦海裡想起了在嫡福晉那裡見過的那個丫鬟,那時我懷疑她是大妃的親信,現在這麼一出,讓我真真是雲裡霧裡,摸不著頭腦。但心中仍有幾分畏懼,那丫鬟知道的事情絕對不少,她既用漢字寫信條,證明她知道我是漢人,又知道我與皇太極有暗中聯絡。若這真的是大妃又一個陷阱的話,那我的處境便是危險之極,這麼多的把柄皆在對方手上,隨便一項便可以置我於險惡之中。

: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