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 長恨人心一(2 / 2)

皇太極立在海棠樹後,看著此情此景,著實刺眼,原本定下的決心,這下又動搖了起來,也不知該不該上前去。

袁文弼倒是眼尖兒,一目就瞧見了他明黃的身影,連忙躲在了海蘭珠的裙子後頭,甚至不敢探出頭來。

海蘭珠愣住,這才朝那海棠樹的方向望去。

皇太極輕咳一聲,緩步從後頭走了出來,杜度不敢冒犯,躬身行禮,“見過大汗。”

海蘭珠知道他既然找到了這兒來,便沒那麼好打發,於是俯身捏了捏袁文弼的小臉,道:“你先回去找奶媽睡覺,乖。”

杜度與她對視一眼,心中生懼……生怕他好不容易能偷來的這些日子,轉瞬即逝。

他是喜歡她,喜歡得癡狂了,可眼前的人偏偏是大汗……他即便想爭,也是有心無力……懊惱之餘,遂隻好抱著袁文弼先入了王府。

夜色朦朧,月落星沉,海蘭珠的頭跟柳枝一般低垂著,隔著很遠與他道:“天色已晚,汗王想說什麼,就請直說。”

皇太極一時喉嚨生澀,良久,才緩聲道:“我是想來告訴你,關於你的名諱……我沒有彆的意思,若是冒犯——”

海蘭珠是無動於衷,了然言:“汗王多慮了,我怎麼敢責怪汗王?你喜不喜歡我的名字都好,都與我無關了。”

皇太極默然。

“若是沒有彆的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她抬步就走,皇太極不自覺地就移步攔在了她跟前,兩人間的距離近得有如呼吸就在耳畔。

他望著她玲瓏毓秀的耳垂,無奈道:“你就是不願給我一句解釋嗎?”

來時的路上,他便對自己說,隻要她肯同他解釋……他就既往不咎,也開恩饒過那個遺腹子。一切如常,他們二人的嘉禮還是照辦不誤,東宮福晉的位置還是她的。

然而她眉眼低垂,喟然道了一句:“覆水再收無滿杯。這句話,是我讓白喇嘛帶給汗王的。”

皇太極身子一僵,隻聽她又道:“同樣的話,我想還給汗王……這世上本就沒有完美無缺的人,或許汗王想做一個聖人,但我不是,也做不到。解釋……若是汗王真的相信我,想聽我的解釋,就不會有對簿公堂的那一出戲了。”

“覆水再收無滿杯……這原來就是你的答案。”

皇太極冷笑了一聲,望著滿院的海棠樹,嘲諷道:“看來你在這兒過得很好,好得要樂不思蜀了。倒成了我在自作多情,杞人憂天了……”

他是氣,氣她還是同以前一般固執,一般不知體恤他的難處。

“嘉禮是你自己不肯來的,就休要說我負了誓言,娶了他人。”

他甩下這句氣言,一刻也不願再留,生怕再說下去,聽到的隻會是更加決絕傷人的話。

候在十米外的侍從這才燃上宮燈,追在皇太極後頭。

海蘭珠望著他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遠遠地傳來一聲,“擺駕!去東宮——”

她淒然又立了一會兒,待夜風將她的心緒給沉澱了下來,才回了王府。

海蘭珠進了廳堂,堂中杜度正執一卷字畫看得出神,聞她的步聲,才慌忙地將那字畫給收了起來,撂在一邊。

“文弼呢?”

“已經睡下了。”

杜度小心翼翼地問:“你……可有事?”

海蘭珠搖頭,釋然一笑:“人世間的煩惱,是無窮無儘的……走到今天,我是真的累了。今後若是能守著文弼過活,倒也落得個安寧。”

杜度這才安下心來,寬慰道:“今日你多半也累了,還是早些休息……想不通的,便不必想了,省得平添煩惱。”

海蘭珠一欠身,與杜度道過晚安後,便獨自回了屋。

闔上門,她才長籲了一口氣。

明明方才,他們已經……這樣近了,可她仍是過不去自己心上的那個坎兒。

他是個頂天立地的君王,要他接受她的過往,她曾經為人婦,甚至生兒育女的事情……到底是在強人所難吧。

與其令他為難,倒不如……她退出的果斷一些。

他這趟親征察哈爾,都打到了歸化城,自然……也該知曉了她在察哈爾的陳年舊事了。所以才會對袁文弼的來曆出生有所懷疑,甚至非要一驗究竟不可。

今日他會為了袁文弼而醋意大發,那他日,她在察哈爾所生的那個女兒,又該作何解釋呢?

那是她的女兒,即便她如何想要抹掉那段噩夢般的記憶,事實卻是不容泯滅的……

相愛容易,相守難……命運便是這樣弄人。

這約莫就是這一世裡,海蘭珠的宿命吧……

她可以倘若無事地騙他,卻是騙不過自己。她以為他們是千帆過儘,苦儘甘來,卻怎知,竟是淡月朧明,好夢頻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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