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一章 取亂侮亡(2 / 2)

劉正仔細看了幾眼,頓時恍然大悟:“啊……原來是這裡露出了破綻。”

“嗬嗬。您殿下所穿的這雙金絲步雲履,鞋麵上的團雲紋飾,足有八朵。朝廷規製,九朵乃天子禦用,八朵則為皇親所配,絕非市麵上所能買到。再加上您隨手便可拿出盧公親筆手書,綜合以上種種,自然隻能是皇族中人了。在下雖然辟處小縣,也知當今大皇子已駕臨豫州,並且聽城中來往商旅提及,慎陽城一片大亂,上至程良將軍,下至守城士卒,人人似乎都在尋找什麼。”

“還有,殿下之前自稱劉止,止與正,隻差一橫,綜合這種種跡象,亮才敢冒昧斷定大皇子身份,還請殿下勿怪。”

劉正先是驚訝,轉眼又是滿臉欽佩之色,一把扶住了諸葛亮:“哎呀呀,諸葛兄果然大才,心思如此縝密,且不出門便知天下事,實在是名不虛傳。”

“殿下過譽了。殿下年紀輕輕,如此文武雙全,隻身闖蕩天下,又在慎陽立下大功,這才是世間罕見。”

兩人客套了一番,便再次落座。

諸葛亮眉眼一挑,目光一閃,似乎便看出了劉正的心事:“殿下此番忽然離開慎陽城,四處遊曆,可是心中有何疑惑?”

劉正點頭道:“不錯。我有一件心事,一直不得開解,不知諸葛兄能否為我解惑?”

諸葛亮忙道:“殿下有如此大才與抱負,但有所問,在下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唉……”劉正長長歎息了一聲。

“先生以為,方今天下局勢,我洛陽朝廷,比之於各方諸侯,實力強弱如何?”

“自然是朝廷遙遙領先。論及財力、兵力,隻怕其餘各處諸侯合力,怕也不及朝廷。否則,曹操何須耗費心力,獻上厚禮,先後說動羌人、烏桓、高句麗出兵襲擾中原?”

“這就是了。”劉正拍了自己大腿一把,臉上頗有些憤恨之色:“既然如此,何至於朝廷與那曹賊屢次交手,都不能將其剿滅?那曹賊雖然有些本事,卻也不見得有化腐朽為神奇之能,這其中關鍵,究竟在何處?”

諸葛亮原本輕搖的羽扇,忽然停了下來,他看了劉正一眼,問了一句:“殿下可曾看過?”

劉正有些不明所以,不過還是回答道:“自然看過。”

諸葛亮將羽扇放下,說道:“中有一言:‘佑賢輔德,顯忠遂良,兼弱攻昧,取亂侮亡。’這尚書雖非兵書,可其中‘兼弱攻昧,取亂侮亡’,實乃兵家之至理名言。”

劉正似有所悟:“你的意思是……”

“如今天下局勢,雖是朝廷一家獨大,然其餘諸侯也好,兩處偽朝廷也罷,或占據天險,易守難攻。或實力雄厚,且能夠專心對付朝廷,而無他憂。縱然實力不如朝廷,然其政局並不混亂,首領並不昏庸,其勢力內部,極為穩固,並無敗亡之勢,甚至有欣欣向榮之像。曹操、劉備、孫堅、劉焉等輩,更是一世梟雄,又有諸多人才儘心輔佐,朝廷要想加以剿滅,進而一統天下,已非戰事所能儘收其效。”

劉正聽得連連點頭:“正是如此啊,我自慎陽一戰後,便一直有這般想法,隻是鬱結心中,難以表述,更思而不得,不想諸葛兄一語道破。”

劉正如遇知己,說話的速度都加快了許多。

“那不知如此局勢,要如何破解?”他身子向前傾去,上半身幾乎已經在壓在了二人中間的桌案上。

諸葛亮倒也沒有在意,繼續說道:“所謂‘取亂侮亡’,自然是要讓他們自己亂,自己亡,待時機成熟,朝廷再出兵征討,莫說數十萬大軍,隻怕幾萬兵馬,便足以平定天下了。亮常與鄉野百姓交流,鄉間樵夫,有一名言:劈柴不照紋,累死劈柴人,也是此理。凡事能夠順應大勢而為,則事倍功半。”

劉正努了努嘴,沉思片刻,又問道:“父皇常教導我,所謂大勢所趨,其實便是民心向背。諸葛兄此意,莫非是這些諸侯所占之地,民心尚未歸於朝廷,故此大勢不在我手?”

諸葛亮先是點頭,緊跟著又搖頭:“是,可又不是。準確說,應當是民心尚未完全歸於朝廷。朝廷在治下各郡縣,嚴明法紀,打擊豪強,興修水利,減免賦稅,鼓勵農桑,興旺商旅,發展官學,這些地方,無論士、農、工、商,都大獲其利,豈有不歸心之理?”

“然而,益、荊、豫、揚、交、徐等地,卻是不同。這幾州百姓,對朝廷政令,多隻是風聞其事而已,單單為了些許傳言,又有幾人願意舍棄家業,來到朝廷所治之地,重新打拚?”

劉正再次露出不解之色:“可是,朝廷對待百姓,確實比曹賊等人,要善待許多,莫說洛陽了,縱然是邊關的雲海、朔方等地,其百姓安居,商旅繁榮,也不下於豫、徐等中原富庶之地,哪怕隻是聽了些許傳聞,百姓難道就不會因此而對朝廷心生向往,對曹賊等叛逆諸侯,心懷厭惡麼?”

諸葛亮聞言,隻是苦笑了一聲:“殿下這些年久居深宮,會有如此想法,倒也並不稀奇。隻是尋常百姓所思,與你我卻是不同。”

“哦?如何不同?”劉正追問著。

“曹、孫、劉等人,治理地方,頗有章法,秩序安定,風調雨順,雖比不得朝廷治下那般繁榮,賦稅也比朝廷治下較高,可無論如何,也遠勝於當年桓靈二先帝在時。昔日百姓以樹皮度日,甚至充做流民,朝不保夕。如今總算得以安居,縱然並不富足,可對百姓而言,已是難得的清平盛世了。故此,曹操等人,在你眼中,或許是國之逆賊,在百姓眼中,卻未必如此,其中對他們感恩戴德者,也不乏其人。”

“而昔年國事衰微,宇內動蕩,百姓蒙難,蒼生受苦,先有黃巾之亂,後有諸侯紛爭,雖有陛下出麵,力挽狂瀾,可百姓對這漢室江山,總歸有些離心。凡此兩點,便形成了如今這等大勢。”

“這……足下所言,實在是前所未聞,倒也新奇得很,隻是……”

劉正有些糾結,諸葛亮見狀,隻是報之一笑。

“如此言論,在任何典籍之中,也無有記載。在下幾年前,也和殿下一般想法,隻是幾年來,出入鄉野,深入百姓,才知道我等平日所說的那些‘為民請命’之煌煌高論,卻未必真是百姓所想。”

“陛下乃萬古明君,但能遵循此理,治理天下,則不出數年,定可使天下民心儘歸朝廷,那時,曹操等輩,自然就會落得一個‘亂’與‘亡’了,何愁不能滅之?”

劉正站起身來,肅然道:“諸葛兄高論,劉正受教了。”

“不敢不敢。在下一介草民,狂悖之言,還請殿下莫怪。這個“兄”字,亮實不敢當。”

諸葛亮忙起身回敬。

劉正忽然眼珠一轉,隨後嘴角咧開一笑,讓諸葛亮不由一愣。

隻見劉正忽然伸出手來,一把握住了諸葛亮的手:“諸葛兄雖然年紀輕輕,卻身懷經天緯地之才,有包藏宇宙之誌。若蒙不棄,劉正願與足下義結金蘭,以兄弟相稱。”

“啊?”諸葛亮嚇得一個激靈,差點跳了起來。

“不可不可,萬萬不可……”

“怎麼?諸葛兄是看不起在下,覺得在下學識,不配與足下相交麼?”

劉正的臉色,馬上變得滿是委屈,這變臉之快,讓諸葛亮暗暗咋舌。

“不是不是,亮絕無此意……”

剛才還高談闊論,儼然將天下儘握掌中的奇才,這時被劉正嚇得手足無措起來。

“沒有此意就好,嘿嘿,來來來,咱們就在這裡跪下,祭告天地,從今日起,你我便是手足兄弟。”

劉正也不管他同不同意,直接抓著他的手,生拉硬拽地跪了下來,然後自己就首先拿著腦袋,往地上磕了下去。

諸葛亮苦笑著,無奈之下,也隻能一同磕去。

“哈哈,太好了。”劉正歡喜異常:“父皇有二叔他們四個結義兄弟,如今我也有了你這個兄長,真是人生一大快事啊。”

“誒,不可不可。殿下身為皇子,亮豈敢居先?亮雖虛長兩歲,也當尊殿下為兄。”

“這怎麼行……”

劉正剛要反駁,諸葛亮馬上說道:“據我所知,陛下與其他四位將軍,義結金蘭,陛下年歲也是最小,然其他四位將軍,欽佩陛下為人,依然尊他為兄,如今你我既要遵循此例,對此事,自然也當一並效仿,否則這個金蘭,亮萬死不敢領受。”

劉正看他態度堅決,也隻能答允:“也好,既然兄長……哦不,既然賢弟這麼說,那愚兄就恭敬不如從命啦。”

諸葛亮鬆了一口氣,心中暗道,這大皇子之前看起來文質彬彬,不想耍起賴皮來,卻也是一把好手。不過捫心自問,自己對這位大皇子,也算是投緣了,拋開他身份不說,能夠與這樣的人結為兄弟,也確實算是一樁美事。

“咕咕咕……”一個古怪的聲音忽然傳來,諸葛亮忙四下張望,奇怪道:“誒?這時節,莫非還有蟾蜍出沒?”

劉正有些不好意思地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嘿嘿……是……是愚兄的肚子在叫……”

“額……”諸葛亮一時語塞,隨後仰頭大笑。

“哈哈哈……倒是小弟的不是了。來人,快準備宴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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