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他來多說,自己這條命,就是劍宗給的,人家想怎麼用就怎麼用,這道理鐵蛋一直懂的,如今就這般世道罷了。不過……
“你們本山的,當初不也是猴子撿回來的,與我們又有什麼區彆。”
一聽鐵蛋這麼問,唐通忍
不住笑了,
“哦,你說猿公盜子傳劍的故事啊,劍宗弟子都是白猿撿回山裡養的,所以一個個殺性慎重,且狀不似人。
那不過是坊間的小說雜談罷了,是隱晦了北宸衛的出身,當不得真的……”
見鐵蛋還盯著自己,唐通撓撓頭,歎了口氣,
“罷了,你老糾結這本山外山的,那可知道我這個弟子之位,是怎麼來的麼。
我唐家世居乾州,侍奉劍宗八代,年年供奉,第九代才有我一根獨苗,有緣得道,可以修仙,於是傾家蕩產,砸鍋賣鐵,湊足三千斤炭,三千斤鐵,三千畝的地契,一並送到山裡,又跪了九天九夜,山裡才看在我家這麼多年勤懇,勉強點頭,收我入門牆。
所以你說,我們有什麼區彆?喏,就這點區彆了。我交了學費了。你呢?”
鐵蛋沉默了一會兒,
“所以你們本山,個個是門閥。”
“門閥?嗬嗬!門閥!?”
一聽對方還是得出這麼個結論來,唐通也是氣得直笑,
“什麼是門閥?家門闊一些,家底厚一些,家人多一些,便是門閥了?
照這說法,便是現在街頭的乞兒,上數八代,又有哪個不算門閥?
幾代前那些真正的窮人,早特麼餓死街頭了!哪兒還有子子孫孫留下來!
大家還不都是門閥的根!魔宮的種!
哦,怎麼,師兄你家落魄了,你可憐,法就該白傳給你啊?
那我拜進山裡九年了!每天掃地!劈柴!挨他們的打!我可憐不可憐!
就因為我家交的數最少!到現在隻傳我這點算術尋路的本事!憑什麼!
我特麼都忍氣吞聲忍了九年,就因為你這點破事!被連累著趕下山!就因為你要爭那口破氣!就因為你忍不住一頓打!
還問憑什麼!憑什麼!就憑我家這些年,辛辛苦苦上的供!納的糧!采的鐵!流的汗!淌的血!都特麼是白給的!?
我還想問憑什麼呢!沒有我們這樣的門閥交數!你在山上吃什麼,喝什麼,用什麼,天上掉下來啊!?
你說!不招門閥!你們怎麼過!嗯!?”
鐵蛋冷冷道,
“搶。”
“哈!哈哈!搶!”
唐通哈哈大笑,
“哈哈!搶!好!師兄,你這人還真不賴!至少裝都不屑於裝!好!搶!
那你怎麼不問一句,被你搶的人,覺得公不公平!
人家會不會問一句,既然大家都是一樣的!沒什麼不同!
憑什麼就活該被你搶!”
“就是活該。”
鐵蛋冷冷得看著對麵的少年,低沉著聲音,好像在對他說,又好像對自己說。
“世道就這樣,比我年長比我強的,就可以搶我,欺我,殺我。
那等我夠強了,我也要搶回來,奪回來,殺回來。
大家的命,都一樣,世人皆可死於劍下,沒人有什麼不同。
既然我在乎的東西,統統都被奪走了。
那想要什麼,我就拔劍搶,誰擋我的道我就殺誰。
隻要一直殺,一直搶,等到我成為天下第一,就沒有人能再奪走我的東西了。”
“呸!胡說八道!我看你魔怔了你!”
唐通怒氣衝衝瞪著鐵蛋。
鐵蛋也冷若冰霜的盯著唐通。
兩個人對瞪著,誰也不肯相讓,直到天色漸暗,從山脊對麵翻過來一頭熊,猛得看到兩個人在鬥雞眼,冷不丁的嚇了一跳,扭頭跑了兩步,然後反應過來。
不對啊,老子是熊,老子跑什麼啊?
於是它又轉回來,“嘎嗷哦!”得人立起來狂吼。
唐通冷笑著,一昂頭,
“請吧師兄,你厲害,把你的道理講給它聽聽。”
鐵蛋一點頭,
“好!白虎躍澗!”
青霜劍閃,寒刃出鞘!
手起劍落,熊頭兩半!
“哼,手中有劍,藏著不亮,你一開始就想殺人吧。”
唐通冷哼一聲,取出塊腰牌一招,就把熊給收了。
鐵蛋也不和他爭,依舊把右臂垂著,作出有氣無力的樣子。
“帶路,天黑了。”
唐通也扭過頭不再看他,就悶聲悶氣埋頭走。
倆個少年,一前一後,無聲得走入幽暗的山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