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辰繼續掀開那些信紙,日期從天寶元年開始,直到天寶三年七月結束。
屋子裡寂靜如斯,一時之間仿佛氣息凝滯,裴元辰緩緩一封一封看過去,隱隱晦澀的語句,甚至連留名也不曾有,即便落到誰的手裡,似乎也不會明白上麵的含義。
最後一封信,隻有短短的兩句話,七月初三,動手。
窗外雷聲轟隆隆好似天鼓震響,錘破天地,好讓雨水傾瀉而湮滅一切,仿佛是眾生難逃的劫難。
裴元辰的手微微發抖,七月初三,正是他父親出事的日子。
他的腦海裡,有什麼東西在慢慢連成一片,那些晦澀的字句仿佛也自動解密,成為一場慢慢編織的網,緩緩地,要告訴他什麼。
一種無法克製的情感讓他霍然起身,隨手將包袱再度卷起,他緊緊攥在手裡推門出去。
恰好碰見雲畫和亭竹來送賬本,他將東西塞進雲畫懷裡,不發一言,衝下樓去,身後雲畫懷抱包裹,顧不上查看,便和亭竹一同追上來。
裴元辰衝進雨裡,一路奔到旁側大院子中,順手牽來馬廄最外麵的棕色馬匹,李伯鬆聽見動靜,起身衝出門來查看,卻隻見少年浴在風雨裡,已經牽扯著馬匹從側門衝出去。
李伯鬆顧不上什麼也跟著衝到街道上,慌亂裡喊他:“公子!”
可是少年連頭也不回,便策馬衝進雨幕,霎時間不見蹤影。
雲畫和亭竹追上來,三人對視一眼,當機立斷牽出馬迅速追了上去。
風雨裡,清晨城門將將打開,便見一道身影策馬衝出去,開門的幾人還沒反應過來,又是三人騎馬跟上。
裴元辰一路不停歇,雨水斜飛打在臉上,帶來微微地刺痛,一時迷蒙了眼睛,雙手在雨裡已經失去知覺,他卻隻是緊緊握住韁繩,勒在手心裡。
等見到那道蒼青山壁,因為雨水的衝刷,已經有土塊順著滾落,泥漿如水流,裴元辰勒馬,瞬間就滑下馬背,跳進泥地裡。
隨後少年不管不顧,抓住倒斜的綠草,他一路攀爬上山壁,順著山石和樹木衝到一片斜坡上,此處密草蒼綠片片而樹乾卻有些瘦弱,最粗的也不過男人腕口一般。
腳下泥土濕滑,裴元辰低頭,雨水順著臉頰流落,他伸手輕而易舉便就帶著泥土將一棵小樹崴出,將樹乾扔下,他跪俯,不斷挖著泥土,細密的小石子硌傷指尖,帶出的血痕轉瞬便被雨水衝刷。
不多時,指尖的觸感堅硬而濕膩,裴元辰緩緩拋開泥土沙石,隻見是一大塊的灰白之物,他硬生生用虎口卡著掰開,在眼前細看——正是一大團的生石灰。
這些石灰已經不知道在這裡沉澱了多久,四周延伸的樹根凡觸及者,瘦弱萎縮,被灼燒侵蝕,沒有幾根完好,在風雨裡更是不堪一擊,更彆說穩固此地的泥土山石。
身後恍惚傳來雲畫的喊聲,他卻恍若未聞。
山壁上的生石灰、被蝕斷的樹根,還有青玉小印、天寶元年到二年不斷的藥根訂單,那十三封往來書信……
無數種詞句在他腦中炸裂,一時之間竟不可思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