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山以北》全本免費閱讀
她由此陷入夢魘，一連幾日的高燒不退，她總是夢見王媽，王媽在夢裡與她說話，還是像從前那樣爽朗的笑，她越是那樣的笑，她便越難過，然後驚醒，然後哭泣，然後再次昏睡，時不時的夢魘，王媽總是站在門口向她招手，口中說著來啊！奚小姐！來啊！她從沒有怨恨過她，隻在夢裡與她聊天，所有過往的經曆全在那似夢非夢，似醒非醒的昏睡中再次上演，她甚至回到了徐小姐打了王媽的那個夜晚，她站在王媽麵前，將那快要落下的巴掌擋住，然後她再次醒來，痛哭，然後再次發燒夢魘。
她還夢到了喻書凰，夢到她再次站在古樸精致的大堂，身穿鮮豔的大紅嫁衣，用剪刀一把刺穿了心臟！
就在那昏昏沉沉的幾日，她一直以為喻書凰就這樣死了！
她連續幾日食不下咽，吃什麼便吐什麼，就連公叔的藥也喝不下去，隻能靠著軟管維持生命，她的身體如同一團棉絮，每當環兒將她扶起，她總要費力的低喘，環兒拚命的求她吃些東西，她勉強的吃進去了，可還是要吐出來，她一點也不覺得餓，總覺得身體輕飄飄的，意識在恍惚，有時睜著眼也能看見王媽，她端著碗站在窗邊，殷切的請求她，奚小姐，你就吃點東西吧！
當她看到手臂上突起的血管，她終於忍不住朝環兒要了一麵鏡子。
環兒是拒絕的，可她耐不過她的請求，終於將鏡子給了她。
那天下午陽光很好，透過窗戶照射進來刺眼又明亮，她借著陽光看了看自己的樣子，灰白的麵色，精瘦的骨骼，凹陷的麵頰和眼窩，她的心竟一下子安了下來，心中暗暗得出那個結論，她恐怕時日無多。
環兒急忙奪過鏡子，“奚小姐，你本就消瘦，一連幾日的高燒不退，食不下咽，自然看起來格外瘦弱一些，等你好了，讓公叔給你開幾方滋補的藥方，不出幾日，肯定就恢複成從前那樣了。”
她心裡很清楚，恐怕再不會了，她吃不下東西，也不覺得餓，整個身體輕飄飄的，就靠著手臂上的軟管，能支撐到幾時？
她躺下身來，靜靜的盯著棚頂發呆，那棚頂不知怎麼就轉起來，就像一個巨大幽深的漩渦，“環兒。”她被棚頂轉的有些暈了，聲音也跟著弱了幾分，“我想父親了，也想奚南，能請他們來見見我嗎？”
“說什麼傻話，奚小姐，等你好了，我陪你親自去見他們。”
“再晚就來不及了。”
“奚小姐......”環兒的聲音已帶哭腔。
她囈語道：“王媽又站在門邊朝我招手了。”
“奚小姐！”環兒努力告訴她，“王媽沒有向你招手，她沒有死，她還活著，隻是沒有清醒。”
“那她為什麼不來見我？”
“我說了，王媽還沒醒。”
她輕輕“嗯”了一聲，夢裡的王媽又開始找她聊天，她們坐在洋房院內的石桌前，仿佛是某個夏日，王媽搖著蒲扇，“嗐！什麼活不活的，我這一輩子倒也夠了。”
“你可是想三哥兒了？所以不願意回去了。”
“三哥兒，三哥兒。”王媽仿佛陷入遙遠的回憶，“我的三哥兒早有新生活了，不會等我。”
“那你在這裡做什麼？”
“等你呀！”
“等我。”
“等你在這樹下聊聊天，隻有在這裡我們才能聊天，你不是你，我不是我，我們就在這樹下搖著蒲扇聊聊天。”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王媽哈哈笑起來，“恩怨，那是活人的事。”
她忽才想起，她失了孩子，王媽撞了牆，如今自己正在彌留之際，心中卻也沒有悲傷之意。
“該回去了，奚小姐。”
“那你為什麼不回去？”
“我就想在這清靜清靜。”
“那我就在這裡陪你清淨，我也不要回去。”
“我攪入了一些事情，做出了選擇，種下了因，也在承受我的果，死去就是我的果，我死了，我的一生也就圓滿了，可你沒有做錯任何事，死亡不是你的果。”
“我不明白。”
“我知道一切為什麼來，一切為什麼走，這是我的故事，不是你的，我們的果會變成你的因，你會在你的因裡做出你的選擇，然後承擔你的果，你的故事還沒有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