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有冒犯,姐姐莫怪。”駱美寧縮至床沿,“美寧從小便無姐妹,見姐姐這般照顧美寧,歡喜得很。”
伊三水不答,便是鼻息都甚清淺。
“這年頭,人命恁個不值,老嫗一家說沒就沒,遇病遭災不逢上神仙大發慈悲,便該鬼差辦事了。”
“芽兒當真淒慘,若是逃離了這家人,又何必配冥婚?”
她知曉,昭夏巫醫較之假道弗如,專事招邪、種蠱、咒怨類勾當,往往百害而無一利。
正房內潮氣翻湧,駱美寧唯聞己聲。
她不畏伊三水言辭犀利拒絕出逃,卻害怕對方緘默不語,搖擺難定。
軒窗外雲雨漸歇,淅瀝含蓄,似有夜鶯啁啾。
伊三水終道,“若非暄芳老嫗一家,芽兒南逃時便沒了性命......當年大旱、盛京郊外猶有餓殍群墳。”
昭夏有二京並立相鄰,帝皇王侯居都京;一水之隔,盛京亦是繁盛,多為商賈之家。
“芽兒如竄逃避婚,怕是根本上不了官道;經年官府無為,人販牙子猖獗,賣入窮鄉僻壤定遭囚禁,不得一頓飽飯;賣入虔婆手為娼,難享幾日富貴。”
一席話出,駱美寧心驚肉跳,言中之意便是無路可逃。
“那爹娘將她托予暄芳老嫗家,算是指了條生路,莫說女兒,便是獨子也賣得。”
伊三水未曾如此多話,現下字字誅心、句句入骨,全不似她所料那般。
拋卻親女被說道得如此冠冕堂皇,她喉若火燒,蹦不出半句駁斥。
駱美寧側躺於床沿,伸手撫弄鼻尖,觸滿指涼汗。
二排皓齒緊扣,她從麵向床鋪內一邊側首,轉身朝窗,背對伊三水,不再有話。
良久,床內呼吸平穩綿長,那人兒似已入眠。
困頓被一掃而儘,駱美寧瞪著溜圓的眼,數著布窗邊沿鏽跡斑駁的釘。
‘駱美寧’非自願上萬仞山學武,她無父無母,尚在繈褓時恰被師父撿入山門;如今師父亡故,便坐實了孤女之名。
若如三水所言那般,遭人販拐賣,甚至連個願尋她之人都無;身負一雙陰陽眼,難保自己生死,又怎顧及得到伊三水?
萬一伊三水隨她走了,保不得比呆在觀中更慘。
......
不知何時,驟雨歇儘,不再聽得絲毫落雨聲,偶有簷邊大小珠落地,卻不聞其聲。
雖已是秋,卻有幾道蟲鳴,正房內愈發寂靜。
“三水姐姐?”
駱美寧用氣聲喚了句,不得回複。
她微微支身,輕悄悄搓著那早已酸麻的半邊臂膀,緩緩挪腿,下了床鋪。
探手解開兩側床帳,她人在外,伊三水隱沒於帳內。
“三水姐姐?”
駱美寧不再壓嗓,以尋常音量喚了句,仍不見有人應答。
睡著了。
她歎出口濁氣。
以簪草草束發,輕腳踱至正房外。
幽暗中,駱美寧扶了扶胸口鬼神鑒,取了些香灰、符篆、一解厄玉圭,又以一三官披風裹之,係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