嗓音之大,相隔甚遠的駱美寧都能聽得明晰,定能驚動舫中人。
“還不快些?”伊三水亦在廊畔高聲催促了句,‘她’雙唇翕動地極快,頗有些急切。語畢,也不予什麼回複的機會,旋身回了船內。
駱美寧依稀瞧出‘她’正迎向那名朝外悄悄探頭觀望的岑姓官員,與他低聲吩咐了些什麼。
一時,恰是風起,吹閉了廂側紙窗,隻透出些模糊的剪影。
轉而對上赩熾那雙憤恨的眼,駱美寧莫名惆悵。
橫欄畔的她似有些撐不住了,大半截身子掛到船側,隻能以下肢勾著紙窗,原本就滿布紅斑的臉麵因充血而紅的徹底,喘息陣陣。
不過,船舫那頭傳來的動靜頗大。想必不時便能得到解救,或許還會有侍從因赩熾的授意下船來抓捕自己。
駱美寧顧不得猶疑,木筏旁側,江麵的水漩急不可耐地愈漸擴開。
定睛細探,便覺察這旋渦並非浮於水上,而是隱入江中:層層疊疊的散魂掙紮交彙,堆擠在幽青的水色裡,影影綽綽露出些許磷火般的微光,如同暗夜裡伺機的野獸之瞳。
若是不趁早離江上岸,怕是會被水下的魑魅魍魎誘入江心——此前,葫蘆口本就對準了自己......這些鬼怪,該是衝著她來的。
駱美寧將手探出木筏邊沿,懸停於半空,水中暗影攜著旋渦瞬時齊聚,朝她遁來。
日落前的夕陽紅遍整塊雲層,連同水天相接之處一齊,繪出寒夜降臨前的最後一幅豔麗圖景。
果然,就是衝她來的。
若是這些臟物隻有她能以眼辨識,隨她一同離船也好,作為鬼口邊的誘餌,予伊三水他們一份安穩。
駱美寧不再猶豫,她撫了撫胸前溫熱的鏡子,順水流、趕著木筏疾速往岸邊靠去。
江中鬼魅因懼日光,即使覬覦她的生機,卻仍隻敢畏於水麵之下。
半晌,木筏觸了岸。
此側岸頭是片少有人跡的疏林,好在重巒已過,路地平曠,極目遠眺間能見官道在前。
隻是,江中那詭異的水漩一路跟隨來到岸畔,它們正靜候著夕陽落山的的一刹,便可自水中蜂擁而出。
架勢凶猛,駱美寧卻不怕:團團鬼魅成群,雖嚇人,實則很難傷到生者。
它們尚且難化出明晰的人形,該是已在人間磋磨了許久,若不是由葫蘆中赩熾所集生氣滋養,怕早就消磨殆儘,殘渣不剩。
如真與活人有恩怨,唯有作祟乾擾——她這雙眼分明能辨彆生死陰陽,又怕什麼魑魅幻象?
她擰了擰被江水浸濕的衣衫,見密函文書仍完好無虞,便抬腳朝官道方向去。
這塊平地林木不太茂盛,可雜草興旺,需謹慎尋路,慢步前行。
黃昏時落日降得極快,不多時,便隻剩天邊一塊打眼的橙赤色圓弧,大半塊遠日之處沒入深邃沉鈍的墨色。
駱美寧將步子略放快了些,她借著微光在林中左右打量:這岸邊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官道雖能趁入夜前趕至,可入夜後無處停歇,便仍需行路。
正尋枯枝落葉做個火把,零星幾點微光便在隔岸的他側亮起。
尋光隔江而望,又見江岸的鬼魅們逐漸爬上了岸,辨不出清晰的人形,八成是在你推我搡。
駱美寧把鬼神鑒取出,將這泛著微光的鏡子調頭轉向那群鬼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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