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枷鎖(1 / 2)

盛世春 青銅穗 8294 字 8個月前

傅真乘著軟轎來到東華門下,宮門下將士開了門,坐在馬上的裴瞻還穿著盔甲,他聞聲抬頭,然後翻身躍下,迎著傅真大步走來。

月光從頭頂灑下,將他映照得如同從天而將的天神。

“你終於出來了。”裴瞻似鬆了一大口氣。

傅真輕輕點頭,踮起腳來,抬袖將他額角的薄汗擦了擦:“一直在這兒等嗎?”

“聽楊彤說你來這兒了,我就直接來了。”

傅真把手放下來:“那我們回去吧。”

裴瞻點頭,然後彎腰將她抱起,大步走到馬下,將她放到了馬背上。

傅真在馬背上笑起來:“嚇我一跳。”

裴瞻也仰頭笑著,然後上馬,一手纜著她,一手牽著韁繩,朝著街頭馳聘而去。

回府後裴瞻習慣地要去耳房,傅真拉住他:“彆走。”

裴瞻停下來。

傅真道:“你不想知道皇後娘娘為什麼傳我入宮麼?”

裴瞻有些猶豫:“想知道,可是已經太晚了。”

“沒關係。”傅真拉著他往屋裡走,“這事很重要,必須馬上告訴你。”

……

皇後帶著傅真走了之後,裴昱夫婦也立刻入院重新與楊奕重新見了麵。

從前楊奕還在周軍大營裡的時候,裴昱跟著父親在營中,彼時也才是個意氣風發的小夥兒,和楊奕自然接觸頗多,後來他陡然失蹤,跟隨在皇帝身邊的這些將領沒有不為他痛心的。

這二十多年過去,沒想到他竟然好好的,而且還回來了,在眼下皇位傳承陷入危機的當口,他以如此高大健壯的形象出現,無疑給了裴家這樣朝廷的中流砥柱莫大的振奮。

裴夫人親自備好了茶點,留下楊奕來敘舊,楊奕對少年時的事情還記憶猶深,隻是對他們懷有的期望反應淡淡,裴昱是個明白人,話題點到為止,接而就說起了這些年來西北的狀況。

楊奕對大月東茲兩國從前至今的狀況侃侃而談,大多時候都是在陳述事實,偶爾在表達觀點時也很溫和。

裴昱一路聽下來,隻見他不論是在提及當初在大月被囚的那五年,還是提到這些年來所遭受的追殺,自始至終都很平靜,全無憤世嫉俗之意,如果不是先前聽傅真講述過他這段坎坷的過往,誰能想到他還有如此之多的心酸?便覺其心境城府遠非廢太子及燕王可比,一股打心底裡的欽佩便也油然而生了。

大周經曆過多番波折後,朝野上下都需要強心的藥劑,而當皇帝已然力不從心之時,有個閱曆豐富又有著大是大非的皇室子弟出現無疑是個利好消息,哪怕他不願當太子,不屑要這皇位,他能坐鎮皇室之中也是好的。

這一留便留到了月上中天,裴昱極儘誠意挽留楊奕留在裴家住下,楊奕也推辭了,於是裴昱隻好親自護送他回到萬賓樓。

回來後正巧門下說傅真和裴瞻也回來了,實在忍不住想去問問傅真這趟進宮發生了什麼,卻被裴夫人給拉住了。

裴夫人道:“大殿下執意不肯留宿裴家,一看就是不想跟我們這些重臣來往過密,也是想跟朝堂保持距離的意思了。這個結不是三言兩語能解開的,何必急在這一時呢?”

裴昱聞言歎了口氣,也就作罷。

東跨院這邊傅真將今夜之事從頭至尾向裴瞻說畢,裴瞻也震驚得啞然了許久。

這麼多年裡,燕王一直被養在深宮,朝上朝下對他的印象就是一個溫柔而多病的少年皇子,將來就是一個蒙受著皇室蔭庇的王爺。哪怕皇後對燕王的保護的確過於周到了些,但在朝中還有個太子的當時,這些並不算什麼,誰又會想到這後頭竟然還藏著燕王隱秘的身世呢?

“所以娘娘的決定是,還是順勢而為讓燕王當太子,先擺平大月和東茲那邊再說?”

“沒錯。”傅真點頭,“她先前警告了燕王,命他不許透露任何風聲出去,我想這個時候如果大殿下在世並且還就在京城的消息傳到皇上耳中,無論他當初對舍棄大殿下當誘餌是怎麼想的,對他來說都會造成衝擊,這對於穩定朝局不會是件好事。”

裴瞻沉吟:“如果皇上有任何閃失,就算大殿下突然現身,這個危機也不會如我們所願順利過渡。事出突然,到時總會有人難以接受他的存在,又或者會有質疑。娘娘的決策是對的,此事須得從長計議。姓連的還在暗中作妖,除去這個毒瘤才是當務之急。”

“正是。”傅真點頭,“你那邊西北查探到的軍情應該還有些日子才到皇上手上,趁這段時間,我們要儘全力說服大殿下加入對敵陣營中。先同心合力把東茲的危機解決了,然後宰了連暘,將大月餘孽斬草除根,才能集中力量護佑朝堂平穩過渡。”

裴瞻在屋裡來回走了兩遭,停步在簾櫳下:“大殿下心性堅定,經曆過那麼多的坎坷,他的意誌不是輕易能轉移的。明日你就先去將今夜之事先告知於他吧,在想到更好的辦法之前,目前隻能儘全力促成他與皇後娘娘母子相融。

“我與少暘最近在操練兵馬,如果西北有動亂,我們隨時都要出兵增援,耽誤不得。”

“我知道。”傅真起身,“你就去忙你的好了。明日一早我就去萬賓樓。”

裴瞻扶著她的肩膀點頭,然後揚聲喊來紫嫣:“給少夫人備水洗漱。”

……

這一夜對楊奕來說,好像天長地久一樣漫長。

從裴府回來後,他如常洗漱,更衣,又如常躺在床上,平靜地望著帳頂。

這一望竟然就望到了天際泛白。

賀昭端著熱水進來時,看到兩眼睜睜的他,門下怔了怔,然後放下水盆上來。

“看起來主公又是一夜未睡。”

楊奕趿著鞋子下地,坐在了窗前。

天色才蒙蒙亮,已經是中秋時節了,庭院裡的幾盆菊花已經結上了薄霜。

賀昭擰了帕子遞到他跟前:“主公,先擦擦臉。”

楊奕接了帕子,擦了一把,走到水盆邊自行清洗。指間水一下下地流入盆中,在靜謐的早晨裡格外響亮。

水聲靜止之後,楊奕終於直起了腰來。他低頭看著水盆裡自己的倒影,兩手撐著洗臉架,把頭又垂了下去。

賀昭忍不住走上前:“主公要是實在難受,屬下便護送主公先行離開京城亦可。”

楊奕埋頭不語,良久後才搖了搖頭說:“雖然我的確想當這個懦夫,但眼下走不成。就是走了,也會被追回來。”

“主公,您不必這樣為難自己。”

賀昭看得心疼,下唇都已經咬起來了。

“怎麼能說是為難呢?”楊奕深深的望著麵前的鏡子,“從昨天夜裡,我決意踏出這個門前往裴家開始,就不存在為難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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