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舟被人當著麵奚落,一張臉頓時尷尬地漲紅了。
偏偏他又不敢反駁,隻能抿著唇一聲不吭。
沒想到這時,一旁的裴斯遠突然淡淡一笑,道:“一人半的高度不矮了,不習武的人跳下來很容易摔傷好吧?我看你們一個個五大三粗的,也未必敢從二樓跳下來吧?”
餘舟聞言一怔,下意識看向裴斯遠,表情十分驚訝。
他沒想到,裴斯遠竟會在這個時候幫他說話。
“你這話啥意思?咱們又沒說你,你急什麼?”方才奚落餘舟那人道。
“我路見不平不行啊?”裴斯遠也不急,聲調依舊十分平和,看著幾人道:“你們若是有本事,現在就去試試啊。”
他說著從荷包裡掏出一把金葉子放到桌上,道:“誰敢過去跳一次,這些金葉子拿走!”
“你有病吧?”方才那人氣得臉通紅,道:“你有錢了不起是吧?”
“有錢就是了不起啊。”餘舟小聲道。
他話音一落,眾人頓時都看向他,嚇得他往裴斯遠身後躲了一下。
“怎麼樣?”裴斯遠笑道:“敢不敢跳?”
他這話若是衝著幾個缺銀子的人說,保不齊還有點用。
但能來這家酒樓吃飯的,想來家裡也不是沒有家底的,自然不會被他激將。
哪怕有人看著那把金葉子有點動心,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也不好意思去拿。
“這人真是病得不輕,彆跟他一般見識了。”旁邊的人勸道。
方才和裴斯遠對嗆的那人倒是識時務,聞言瞪了裴斯遠一眼,竟真的跟著同伴走了。
不過他倒不是好說話,純粹是看裴斯遠那架勢以及出手的闊綽程度,推測出他出身應該不一般,這才作罷了。
“這位公子,若是我去跳這金葉子送嗎?”隔壁桌上一個看熱鬨的人問道。
“不送,想得美。”裴斯遠說著將那把金葉子重新收進了荷包裡。
餘舟見裴斯遠替自己出了氣,心中頗為暢快,看著對方時眼睛都不由比方才亮了幾分。
路知南大概是見慣了裴斯遠這做派,忍著笑意搖了搖頭,目光在餘舟看來充滿了寵溺。
經過這麼一鬨,席間的氛圍反倒不像方才那麼尷尬了。
餘舟隨即也發覺,路知南對於裴斯遠這件“風流韻事”似乎並不是很在意,非但不生氣,好像還覺得挺好玩似的。
作為理想主義愛情憧憬者,餘舟自然是無法理解路知南的心思。
他暗道,若是換了他,自己的伴侶在外頭跟人廝混還鬨得滿城風雨,他肯定要氣死了。
“想不到你還知道護著人。”路知南看向裴斯遠道。
“嗨。”裴斯遠摸了摸鼻子,道:“我就是煩他們老是瞎說八道。”
裴斯遠狀似不經意看了餘舟一眼,又道:“頭一日說得還沾點邊,這幾日真是越說越離譜了,我看這麼下去,用不了多久孩子都有了!”
餘舟耳尖一紅,暗道孩子是不可能有的。
因為他是男的,不會生孩子。
三人一道用了晚飯。
初時餘舟還有些不好意思吃,後來便也漸漸放開了。
他發覺,路知南私下裡還真是一點做皇帝的架子都沒有,溫柔又親切,讓人很難產生距離感。
“餘賢弟看著單薄,飯量竟這麼大。”從酒樓出來之後,裴斯遠隨口道。
“我……餓了。”餘舟輕咳了一聲,尷尬地道:“他家菜做得好吃。”
路知南聞言淡淡一笑,道:“若你喜歡,改日讓裴副統領多帶你來幾回,他在這裡也是包年的貴賓。”
“不,不必麻煩。”餘舟忙道。
“不麻煩。”裴斯遠伸手作勢要搭在他肩上,不知想到了什麼,半途又收了回去。
三日剛走出沒多遠,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騷動。
裴斯遠警惕地回頭一看,發覺那陣騷動正是從尋歡樓的方向傳來的。
“過去看看。”路知南道。
裴斯遠點了點頭,帶著兩人朝尋歡樓的方向行去。
然而就在這時,旁邊突然衝出來一個人,朝著路知南身上撲了過去。
裴斯遠眼疾手快將人往身後一護,借勢往對方身上踹了一腳。
然而他這麼一踹才發覺,對方並非是要行刺,看起來倒像是喝多了,被他這麼一踹當街便吐了。
裴斯遠一臉嫌棄地護著兩人往後躲了躲,眉頭都快擰成花了。
“真晦氣。”裴斯遠道。
他說著還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確認沒被濺上臟東西,這才放心。
眾人這麼一耽誤,尋歡樓門口那陣騷動已經平息了。
“都散了吧,有客人喝多了鬨事,打攪了,打攪了。”尋歡樓裡的夥計朝眾人解釋道。
裴斯遠眼底閃過一絲淩厲,卻沒多說什麼。
三人到了街角,宮裡的馬車已經等在那裡了。
裴斯遠扶著路知南上了馬車,轉頭時,目光在某個方向停留了一瞬,像是在看什麼。
餘舟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卻什麼都沒看到。
“不行,我覺得我這身上肯定被方才那酒鬼弄臟了,我得去洗洗。”裴斯遠道。
“現在嗎?”路知南挑開車簾問道。
“黃兄弟,不早了,您先回去吧。”裴斯遠說著指了指餘舟道,“讓餘賢弟陪著我便是。”
不等餘舟反應,路知南便道:“也好,那你們去吧。”
他說罷放下車簾,馬車很快便駛入了車流中。
“他那個……你不保護他嗎?”餘舟驚訝道。
“放心,有人保護他。”裴斯遠一手攬住餘舟的肩,帶著他拐入了巷子裡。
餘舟被他半拖半抱地帶進了巷子深處,這會兒夜色已經漫上來了,周圍的光線很是黑暗,看著黑乎乎還挺嚇人。
他雖然膽小,但平日裡倒是不怎麼怕黑。
可這會兒是和裴斯遠在一塊兒,他腦海中不由自主便腦補出了很多“殺人滅口”之類的詞彙。
“裴……裴副統領,您帶我去哪兒?”餘舟忐忑地問道。
“叫我什麼呢?”裴斯遠腳步一頓,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問道。
大概是這會兒夜色太深,餘舟被他問得渾身發毛,忙小聲改口道:“裴哥哥。”
“帶你去個好地方。”裴斯遠說著伸手在他後背輕輕一推,帶著他進了旁側的一扇小門。
眼前驟然亮起火光,同時耳邊傳來了一陣嘈雜的聲響,餘舟這才發現自己如今身處的這個小院竟還挺熱鬨。他看到的火光是一個大灶膛裡發出的,那裡頭似乎是燒了炭。
“公子今日帶了朋友啊?”有人過來朝裴斯遠打招呼。
“弄兩身乾淨的新衣裳來。”裴斯遠一邊帶著人朝裡走,一邊道。
那夥計忙應聲去了,看起來對裴斯遠頗為殷勤。
餘舟跟著裴斯遠穿堂過院,最後經過一條狹窄濕潤的小道,停在了一間屋子的門口。
“放心吧,我在這裡也是包年的貴賓,他們準備的衣服都是新的,泡澡的盆子也都是沒給彆人用過的,乾淨著呢。”裴斯遠道。
“泡澡?”餘舟一怔,這才反應過來,裴斯遠帶他來的地方是個澡堂子。
“我不泡。”餘舟下意識拽住自己的衣襟道:“你自己泡吧。”
裴斯遠挑了挑眉,問道:“為什麼?這可是京城最豪華的澡堂子,普通人來了都沒有單間的,都得去外頭跟人下餃子。”
“我不泡。”餘舟固執地道。
倒不是他矯情,而是因為他後腰那晚被裴斯遠握出來的淤青,這會兒還沒散儘呢。
這種淤傷向來都好得極慢,要想徹底看不出來估計還得過些日子。
若是他和裴斯遠一起洗澡,裴斯遠定然會懷疑。
畢竟,那淤傷的位置太敏感了,說不定還能看出裴斯遠手的輪廓。
屆時裴斯遠若是伸手比劃一下,那可就什麼都瞞不住了。
“我真的不用……我回家再沐浴。”餘舟佯裝鎮定道。
兩人立著的過道並不寬敞,這會兒說話時兩人離得極近,裴斯遠低頭便能看見餘舟因為緊張而微顫的長睫。他發覺餘舟的膽子真的很小,每次被他三言兩語那麼一逗,就會慫得像隻待宰的小獵物,連逃跑都不敢。
“為什麼不呢?”裴斯遠溫聲哄道:“莫非……你身上有什麼我不能看的秘密?”
他話音一落,便見餘舟原本就白皙的小臉越發蒼白了幾分,緊張得連唇上的血色都快褪儘了。
大概是因為離得太近,他幾乎能看到對方那雙漂亮如潭的眼睛裡,正慢慢溢出水光。
“我……”餘舟垂在身側的手不由攥緊了,骨節都因為太用力而有些泛白。
裴斯遠目光微閃,突然開口道:“我讓人弄一道屏風,這總可以了吧?”
餘舟聞言驚訝地抬頭看向裴斯遠,似乎沒料到對方竟突然放過了他。
不過不待他多想,先前得了吩咐去取衣物的夥計便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