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會如此?”陳喧驚訝地看向裴斯遠,見裴斯遠那表情比他還震驚。
秦太醫道:“此事本是侯爺的**,原是不該朝旁人多言。但想來事情應該和案子有些關係,所以老夫覺得還是要將自己所知的情況,朝兩位如實相告。”
“侯爺這傷看著不是新傷,依著時間推斷,有可能是在出戰之時留下的。”秦太醫道:“當時侯爺曾被俘過一段日子,想來……是受了不少折辱。”
陳喧聞言道:“難道是因為受了折辱,身體又落下了這樣的殘疾,他才性情大變?”
“這老夫就不敢斷言了。”秦太醫道。
裴斯遠看向平西侯的屍體,道:“被惡鬼所傷,不去找惡鬼索命,反倒變成更惡的鬼去害無辜之人的性命……這就是你要教給我的道理嗎?”
陳喧伸手在裴斯遠肩膀拍了拍,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安慰他。
“侯爺若是……”陳喧斟酌著語氣,問道:“那琴師腹中的胎兒是誰的?”
裴斯遠聞言轉頭看向他,顯然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另一邊。
餘舟帶著章太醫去了安置琴師的地方。
琴師已經換了身乾淨衣裳,這會兒正立在窗邊發怔。
他見到餘舟後目光自上而下將人打量了一圈,表情帶著幾分玩味。
“這是宮裡的章太醫,他醫術很高明的。”餘舟朝琴師道。
琴師淡淡一笑,道:“他既是太醫應該很清楚,我如今這狀況,產不出這孩子,隻能多活一日是一日。待孩子足月在裡頭待不住了,我就隻能陪他一起死。”
不過他話雖然這麼說,卻也沒拒絕章太醫為自己診脈。
餘舟看著他擰了擰眉,道:“我們可以想辦法。”
“你想得出嗎?”琴師反問道。
餘舟被他問得啞口無言,隻覺得心中一陣發悶。
他看到琴師就不禁想起了先前程府的那個小倌,胎死腹中,一屍兩命。
當時太醫就說過,沒辦法將死胎取出來,那樣隻會讓大人更遭罪,死得也更快。所以他心裡清楚,將來琴師要麵對的也是一樣的結局。
哪怕對方現在沒死,等孩子足月之後生不出來,琴師依舊會死。
“我們……再想想辦法……”餘舟毫無自信地道。
琴師目光落在他麵上,眼底閃過一絲不忍,而後突然開口道:“你的點心不錯。”
餘舟一怔,一時沒反應過來。
“那天在天台上,你給我的那半包點心味道不錯。”琴師又道。
“啊……”餘舟忙道:“你若是喜歡,回頭我再給你送一些。”
琴師聞言淡淡一笑,沒有拒絕。
“人各有命,看開一些吧。”琴師道。
“我們……會再想辦法的。”餘舟有些固執地道。
“你們?”琴師挑了挑眉問,“你是說和裴副統領?”
“他很聰明的。”餘舟道:“他是我認識的人裡,最聰明的。”
“是啊。”琴師道:“他和侯爺血濃於水,你就不怕他也和侯爺一樣?”
“不會的。”餘舟忙道:“你不了解他,他是好人。”
琴師目光在餘舟身上略一逡巡,而後問道:“你覺得自己很了解他嗎?”
“反正比你了解……”餘舟感覺琴師似乎在挑撥他和裴斯遠的關係。
不過他轉念一想,琴師對平西侯懷恨在心,遷怒裴斯遠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念及此他便沒繼續多想。
就在此時,外頭突然傳來腳步聲,隨後裴斯遠和陳喧走了進來。
“他沒事吧?”陳喧問道。
“脈象還算平穩。”章太醫忙道。
裴斯遠看向餘舟,開口道:“你帶章太醫去休息一會兒,我有幾句話問他。”
餘舟聞言似乎有些不大放心,猶豫著看了琴師一眼,但最後還是依著裴斯遠的話,帶著章太醫出去了。
“孩子是誰的?”裴斯遠開門見山地問道。
“你既然都知道不是侯爺的,問這個還有必要嗎?”琴師道:“是誰的又有什麼區彆?”
裴斯遠問道:“他處心積慮做了這麼多,到底是為什麼?”
“你朝我問這話,是不是意味著他已經死了?”琴師問道。
裴斯遠沒有隱瞞他,點了點頭。
琴師聞言忍不住一笑,眼底帶著幾分暢快。
“他就是個瘋子,瘋子做事需要道理嗎?”琴師道:“他隻是想折磨人,就像雜耍藝人折騰猴子一樣。不過他連雜耍藝人都不如,雜耍藝人最起碼還有個養家糊口的理由,他就僅僅是為了取樂。”
裴斯遠盯著他看了半晌,又問了一遍:“孩子是誰的?”
“侯府的侍衛,估計屍體已經在荷花池裡爛掉了。”琴師道。
裴斯遠大概也猜到了這個結果,並未繼續追問什麼,起身便朝外走。
琴師看著他的背影,突然開口道:“他確實在意你。”
“什麼?”裴斯遠轉頭問道。
“有些事他做不到,但你可以。”琴師道。
“什麼意思?”裴斯遠又問。
“他當真臨死都沒告訴你?”琴師問道。
裴斯遠聞言一怔,腦海中不由回憶起了平西侯臨死前朝他說的話:
“彆怪伯父……這世上隻有我……會將最好的東西都給你……”
最好的東西是什麼?
裴斯遠心念急轉,腦海中不斷湧出各種念頭。
對於平西侯來說,“最好的東西”不就是他處心積慮弄出來的這一切嗎?
可這和自己有什麼關係,難道平西侯是打算將琴師送給他?
不對,一定有哪裡是他沒想明白的。
隨後,裴斯遠目光一滯,麵色驟然變得有些蒼白。
他難以置信地看向琴師,張了張嘴,卻不知該問什麼。
“餘舍人呢?”裴斯遠匆匆出來,朝外頭的人問道。
“方才大理寺的弟兄拿著琥珀過來,餘舍人一問之下得知琥珀裡是個未成形的胎兒,惡心吐了。”那人忙道:“後來章太醫就帶著他去休息了。”
“去了哪兒?”裴斯遠問道。
“剛走,去了那邊。”那人朝不遠處的一處房舍指了指。
裴斯遠大步朝著那房舍行去,一路上腦海中都不住湧出各種亂七八糟地念頭。
他不住地否定著自己這個荒唐的猜測,可心底卻有另一個聲音不斷唱著反調。
他快步到了門口推門而入,便見章太醫正在矮榻邊替餘舟診脈。
而矮榻上的餘舟麵色蒼白,雙目緊閉,額頭的冷汗將碎發都浸濕了。
“怎麼……”裴斯遠開口才發覺自己的聲音竟有些沙啞,“怎麼回事?”
“餘舍人受到了驚嚇,昏過去了。”章太醫一邊替餘舟診著脈,一邊道。
裴斯遠目光落在他麵上,便見章太醫眉頭越擰越緊,表情變幻莫測,像是遇到了極大的難題一般。而且他診了一會兒像是不大相信似的,換了隻手重新又診了一次。
裴斯遠望見他這副神情,一顆心登時涼了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