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實也不知道該怎麼朝一兩歲的孩子解釋這麼複雜的問題,但他下意識覺得,這種事情不該朝小孩子撒謊,也不該說什麼是從雪地裡撿來的之類的話,那會讓孩子沒有安全感。
寶寶雖然年紀小,但他很聰明,用裴斯遠的話說,他比很多兩三歲的小孩子都要更聰明。
這倒也不是說他天賦異稟,小孩子的腦部發育和身體發育本就有早有晚,在幼時產生差距是非常常見的事情,不需要大驚小怪。尤其餘舟這一年多在醫館待著,見過的孩子太多了,隻能說這世上的每個孩子都不一樣,不能一概而論。
寶寶聞言微微有些驚訝,看著餘舟半晌都沒說話。
餘舟見狀伸手撩開了自己的中衣,讓他看自己肚子上的疤痕。
寶寶湊上前看了看,然後低頭在上頭親了一下。
“阿爹,疼不疼?”寶寶看著餘舟問道。
“不疼。”餘舟道。
“肯定很疼。”寶寶癟了癟嘴,眼睛微微有些發紅,上前抱住了餘舟。
餘舟看了一眼裴斯遠,朝寶寶道:“其實,你是我和你爹爹一起生的。”
寶寶聞言看向他,表情很是茫然。
“因為你是我和你爹爹共同的寶寶呀,你爹爹為了你,也受了很多苦。”餘舟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又道:“隻不過你是在我肚子裡長大的而已。”
寶寶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又忍不住抱住了餘舟。
“寶寶。”裴斯遠湊上前道:“這可是咱們家的秘密,出去不可以朝旁人說。”
寶寶想了想,問道:“小安哥哥也不能說嗎?”
“不能。”裴斯遠道。
寶寶點了點頭,表情看起來很是認真。
“乖。”裴斯遠抱著他親了親,“今晚去找你爺爺奶奶睡吧。”
“為什麼?”寶寶不滿地問道:“可是我想和阿爹睡。”
“我和你阿爹有重要的事情要辦,寶寶乖。”裴斯遠說著起身將他抱了起來。
寶寶無奈癟了癟嘴,任由裴斯遠將他從餘舟懷裡抱走了。
半晌後,裴斯遠一溜小跑回來,將門鎖了。
餘舟無奈地看著他:“你就不能等他睡了?”
“不行,他在旁邊你放不開。”裴斯遠說著急不可耐地湊到餘舟身邊,“憋了一天了,想死我了。”
他說著在餘舟唇上親了一下。
餘舟呼吸一滯,耳尖迅速泛起了紅意。
“對了,人醒了,母子平安,你答應我的事情……”裴斯遠突然開口道。
“你現在要聊這件事嗎?”餘舟問道。
“不不不。”裴斯遠忙不迭地住了嘴,湊上去再次含住了餘舟的唇……
……
兩日後,餘舟總算是依著裴斯遠所願,跟著他一起去了京郊。
不過因為這兩日裴斯遠每天晚上都要把兒子送走,為了補償,今日隻能將小家夥一起帶上了。
寶寶是個愛熱鬨的性子,坐著馬車一路上都頗為興奮。
裴斯遠說這次同行的沒什麼外人,倒也不是哄餘舟。
餘舟發覺這次同行的人非常少,顯然都是路知南的親信。
想來對方真的隻是借著這個由頭出來放鬆一下,所以連一個外人都沒帶。
馬車一路緩慢而行,接近午時才到了京郊的園子裡。
裴斯遠縱馬過來,將寶寶從馬車裡抱出來,又扶著餘舟下了馬車。
同僚們見到裴斯遠懷裡的孩子都頗為意外,他們倒是聽裴斯遠經常提起家裡有個寶寶,可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畢竟他沒成婚也沒聽說有相好的,哪兒來的孩子?
餘舟有孕一事,整個朝中除了路知南和章太醫他們,並沒有旁人知道,就連陳喧都不知道。
“裴副統領,你這抱的是誰家孩子啊?”有人問道。
“我家寶寶啊,不是經常朝你們說嗎?”裴斯遠坦然地道。
眾人見狀都一副不大相信地表情。
“寶寶,叫爹爹,讓他們聽聽。”裴斯遠道。
寶寶看了看那些人,伸手朝餘舟道:“阿爹抱。”
餘舟聞言忙將他從裴斯遠懷裡接了過來。
“原來是餘公子的孩子啊!”一人道。
“餘公子去歲辭了官,竟這麼快就當了爹了,恭喜恭喜。”眾人忙朝餘舟道恭喜。
餘舟和他們隻能說是認識,也不算特彆熟,聞言忙朝他們微微頷首回禮。
一旁的裴斯遠挑了挑眉什麼都沒說,隻看向寶寶的時候衝他瞪了瞪眼,像是在對小家夥方才的表現不滿。
“餘公子什麼時候成親的啊?”眾人進了園子之後,議論道。
“沒聽說啊。”又有人道:“餘大人不是離京了嗎?許是在他上任的地方成了親?”
眾人聞言暗道有理,卻也沒人留意到這裡頭的時間根本對不上。
之所以沒人細究,一來是因為他們和餘舟不算特彆熟悉,二來是因為他們並沒有那麼八卦,略一討論也就將話題揭過了。
甚至後來寶寶當著他們的麵朝裴斯遠叫了爹爹,眾人也沒覺得哪裡不對。
滿朝文武都知道裴斯遠和餘舟關係好,好得跟親兄弟似的。
所以餘舟的兒子,肯定得認裴斯遠當個乾爹什麼的。
他們自己在心裡將一切合理化了,甚至連朝裴斯遠確認的步驟都省了。
“讓你顯擺,這回成乾兒子了。”路知南得空朝裴斯遠揶揄道。
裴斯遠也不沮喪,趁機問道:“怎麼樣,我兒子確實挺聰明的吧?”
路知南笑道:“你看看你這點出息。”
“臣又不是第一天這樣了,陛下早該知道。”裴斯遠說著起身快步走到不遠處的餘舟身邊,蹲下身與他一起看著寶寶數螞蟻。
“你非要跟人顯擺,就不怕有人看出來不對勁?”餘舟問道。
“放心吧,咱們越是不避諱,他們越是不會亂想。”裴斯遠笑道:“況且都是自己人,真看出點什麼也沒人會戳穿,反倒會替我遮掩。”
餘舟一想也是,今日能一起過來的,必然都是路知南十分信任的人。
當日午後,裴斯遠幾乎沒顧上和同僚們一起,一直陪著餘舟和寶寶。
到了黃昏時,有個同僚過來,朝兩人打過招呼後,遞了張畫給他們。
餘舟低頭一看,見那畫上畫的是他們一家三口,雖然畫是寫意畫,但寥寥幾筆將三人的氣質勾勒得十分生動。
“閒著手癢,見你們玩兒的高興,就隨手畫了一副,希望沒有冒犯到餘公子。”那人朝餘舟道。
“不會,畫得真好,多謝你。”餘舟忙道。
裴斯遠見狀朝兩人介紹道:“這位是杜山,今年剛到禦前,是我親手在中書省挑來的人。”
餘舟聞言一怔,心臟猛地跳了兩下,險些在對方麵前失態。
好在裴斯遠在旁周旋,對方並未留意到餘舟的異樣。
餘舟之所以反應這麼大,是因為這個叫杜山的在原著中是個中級反派,因為這個反派名字好記,所以餘舟記得特彆清楚。
不過按照時間線,此人應該得過個七八年之後才會和裴斯遠對上。
他記得原著中此人沒和裴斯遠共事過啊,怎麼會變了?
閒聊了幾句之後,杜山便告辭了,沒繼續打擾他們一家三口。
“杜山是我偶然留意到的人。”裴斯遠朝餘舟解釋道:“這人能力很強,很有才華,有抱負也有野心,唯一的缺點就是年輕,心性不穩。”
裴斯遠當時拿到餘舟那份名單之後,花了一番工夫琢磨過。
不知道是出於對餘舟的信任,還是出於直覺,他並沒有將餘舟信中那個所謂的夢當成笑話,而是對待得很認真。
其中這個叫杜山的人,他考察過後覺得資質很好,且入朝不久尚未被朝中勢力沾染,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將人弄到了身邊。這樣的人才廢了可惜,成為敵人可怕,若是成了同一戰線上的人,那就不一樣了。
餘舟聽完裴斯遠的解釋,這才放心。
他沒想到裴斯遠竟這麼聰明,無意間將自己未來的一個勁敵直接招攬了。
眾人在莊子裡待了兩日,第二日下午就回京城了。
餘舟回到家之後,趁著裴斯遠不備,偷偷打開了自己的百寶箱。
他從箱子最底層拿出了自己生產前寫給裴斯遠的那封信。
當時他恢複清醒之後,便朝小寒將信要了回來。
他原本想將信燒了,又覺得不大穩妥,想著以防萬一,還是留下了。
昨日見過杜山之後,他才意識到這個問題或許得找機會和裴斯遠坦白一下。
他之前想著這些反派出現的時間線還不到,所以沒太著急,再加上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朝裴斯遠開口。對方那麼聰明,他笨嘴拙舌也不會撒謊,估計三言兩語就會露餡。
可他不知道裴斯遠到底對這種事情的接受能力有多強。
這裡畢竟是古代社會,他不想嚇到裴斯遠,也不希望對方因此對他有芥蒂。
可他也不願一輩子都守著這個秘密。
他渴望能將這一切告訴裴斯遠,也渴望對方能接受並理解他。
餘舟深吸了口氣,慢慢打開了那封信。
隨後,他表情一變,發覺信封裡的內容變了。
原本他寫給裴斯遠的信,如今換成了裴斯遠寫給他的信。
確切的說,這是一封裴斯遠手寫的不大正式的婚書。
餘舟目光落在那八個字上,眼睛登時忍不住有些泛紅:
終身所約
永以為好
這封信他一直鎖在百寶箱裡,裴斯遠並沒有箱子的鑰匙。
所以對方是在他生產之前,就將信換了。
這家夥在他生死未卜之時,偷偷將他的“遺書”換成了“婚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