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物·下
裴斯遠從辦公室出來之後,見餘舟正倚在拐角處的欄杆上等他。
他眼底帶著笑意，走上前伸手在對方手臂上輕輕戳了一下，帶著點親昵的意味。
餘舟一笑,抬手戳了回去。
裴斯遠跟著又在餘舟手背撓了一下,對方很快學著他的樣子撓了回去。
倆人在辦公室外的走廊上你來我往,像兩個發現了新遊戲的小學生,鬨到最後已經開始將彼此按在牆上互相撓胸口了。
年級主任從辦公室出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咳！”他一臉黑線地咳嗽了一聲,那意思讓兩人收斂一些。
餘舟想起他方才誤會自己和裴斯遠在談戀愛的事情，稍稍有些不好意思。
裴斯遠卻衝他坦然一笑，拉著餘舟很快消失在了拐角處。
“這麼高興？”裴斯遠側頭看著餘舟問。
“為什麼不高興？”餘舟語氣輕快……
裴斯遠腳步一頓，問他,“說說為什麼高興？”
“你好無聊,我考試進步能不高興嗎？哈哈哈。”餘舟在他肋下又戳了一下,然後快樂地一溜煙奔下了樓梯。
他當然高興，為了自己的進步，為了沒讓裴斯遠的努力白費,也為了裴斯遠說的那番話。他想陪伴著的人，也在努力想方設法地想陪自己更久一些,這還不值得高興嗎
“剛才的話還沒說完呢。”裴斯遠快步追上他。
“什麼話？”餘舟有些茫然。
“上回給你的紙還留著呢吧？”裴斯遠挑眉。
餘舟驟然想起了兩人打的那個賭，耍賴道“扔了……”
“沒事,我記著呢。”裴斯遠道“我的分數一分不差，你的分數多了三分。”
“口說無憑……”餘舟拔腿就跑，然而裴斯遠反應卻更快，坐在樓梯上往下一滑,在樓梯的折角處將人逮住了。
“想耍賴是嗎？”裴斯遠攥住他的手腕,將人牢牢控製住,沒打算給他逃跑的機會。
餘舟見自己無處可逃，轉頭四處看了看，耳尖微微泛著紅意，半晌後才磨磨蹭蹭湊到裴斯遠耳邊小聲叫了一句。
“沒聽清！”裴斯遠故意逗他。
“哥。”餘舟又湊過去叫了一聲。
“我要聽兩個字的那個稱呼。”裴斯遠道。
“大哥！”餘舟道“裴哥，老哥……”
他擺出了一副耍賴的姿態，任由裴斯遠怎麼逗都不肯叫那兩個字的稱呼。
“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會耍賴？”裴斯遠伸手便去撓他。
餘舟一邊笑著一邊躲，兩人就這麼糾纏著一路回去了。
這天晚上恰逢周五，沒有晚自習，餘舟難得放鬆了一回，拉著裴斯遠去學校三公裡外的地方吃了頓火鍋。兩人吃完了火鍋出來的時候，天早已黑透了。
“還想看電影嗎？”裴斯遠朝餘舟問道。
“彆了吧。”餘舟撐得直打嗝，“陪我走走，消消食。”
裴斯遠自然對他的話無有不依，就那麼慢慢陪著他，沿著人行道朝學校的方向走。
三公裡的路，兩人磨磨蹭蹭走了近五十分鐘才到。
裴斯遠一路上一直忍不住轉頭看餘舟，對方今天的快樂就像是寫在臉上一般，從頭發稍到腳趾恨不得都透著輕鬆。而他的快樂對於裴斯遠來說，就像是嚴重的傳染源一樣，連帶著裴斯遠都跟著他變得快樂了起來。
裴斯遠上了這麼多年的學，還是第一次因為考試獲得這麼滿足的感覺。
仿佛他所有的努力都有了意義，未來也正朝著他期望的方向慢慢靠近。
“要是調班也調宿舍就好了。”裴斯遠有些遺憾地道。
餘舟轉頭看了他一眼，“我宿舍如果沒人，你今晚也可以……”
他話未說完，兩人已經走到了餘舟的宿舍門口，房門半開著，顯然裡頭是有人的。他聳了聳肩，朝裴斯遠做了個無奈的表情。
“早點睡吧。”裴斯遠抬手在他耳朵上捏了捏，“明天就要開始衝四班了，可能會比上個月更辛苦，做好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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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舟點了點頭，轉身剛打算進宿舍，又忍不住回頭朝裴斯遠道“我會好好努力的。”
他會好好努力，爭取不要和裴斯遠落後太多，這樣他們之間的距離，就不會被成長分開太遠。
裴斯遠衝他一笑，“我也會好好努力的。”
努力在漫長的人生裡，彆把他的小夥伴弄丟了。
“謝謝你。”餘舟難得鄭重地朝裴斯遠道了謝，而後快速湊到他耳邊叫了一聲“哥哥。”
裴斯遠尚未反應過來，便見對方已經快速閃身進了宿舍，隻留給了他一扇關上的門，和耳邊尚未散去的溫熱。
接下來的這個月，並不像上個月那麼順利。
餘舟哪怕並未偷過懶，月考時也隻前進了二十多個名次。
裴斯遠說得沒錯，越往後事情便會越難。
但如今的餘舟已經有了信心，所以並不覺得多麼焦慮。
就這樣，他跟著裴斯遠複習了大半年，艱難而緩慢地爬到了三班。
不過到了這個位置，進步的空間就非常有限了，因為一班和二班集中了全年級所有的尖子生，彼此之間的分數相差的非常少，他們無論是基礎還是學習的能動性，都遠遠超過了餘舟。
哪怕有裴斯遠這位學霸帶著，他的上限也很難再提高了。
“心態放平，少去想沒用的東西。”晚自習的時候，裴斯遠見餘舟在發呆，便伸手在他腦袋上揉了一把。餘舟看了他一眼，勉強笑了笑，便繼續刷題了。
這幾天，餘舟的確有心事。
從前他的煩惱是怕自己考不上大學，如今以他的成績，隻要穩定發揮，學應該是有的上了。
但是想要和裴斯遠考到同一所大學，難度依舊很大。
他提前做過功課，裴斯遠要去的那所學校，和他的成績差了難以逾越的一大截。
儘管理智上知道自己不該為這個煩惱，但他還是控製不住去想。
他就像一個嘗到了甜頭的孩子，得到了一點，就想要更多。
既然能和裴斯遠一起讀大學了，要是還能像現在一樣在一起該多好啊？他們還可以一起上課，一起吃飯，甚至住在一個寢室裡。
當然餘舟心裡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他隻是偶爾想那麼一下，然後無奈唉聲歎氣那麼一小會兒。
“你就算能跟我上同一所大學，咱們隻要不在同樣的專業，依舊不可能像現在這樣每天都在一起。”裴斯遠似乎早就看破了他的心事，用手機調出了一張電子地圖，推到了餘舟麵前，“t大附近的大學我都查過了，有兩所學校的分數線你應該都能夠得到，專業我也替你看過。”
餘舟目光落在地圖上，看了一眼三所學校各自的位置，確實離得不算太遠。
“到時候買輛自行車，下了課一起吃個飯和在本校沒什麼區彆。”裴斯遠又道。
餘舟聞言頓時被他安慰到了，心底的陰霾不由一掃而空，他思考問題的方式有時候太過單一，總是容易不小心鑽牛角尖。但他也有另一個優點，那就是聽人勸，尤其聽裴斯遠的勸，所以每次他有心事的時候，被裴斯遠一哄很快就能立刻變得開心起來。
“那到時候我也可以去你宿舍找你玩兒嗎？”餘舟又問。
裴斯遠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不置可否。
餘舟想了想，覺得這要求似乎不是很合理，到時候他如果老往裴斯遠宿舍跑，應該會打擾到裴斯遠的室友。這麼一想，他便打消了這個念頭，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懷著對未來的憧憬，兩人的高三生涯很快就接近了尾聲。
高考之前，裴斯遠帶著餘舟去看了考場，又親自檢查了對方的文具，確保不會出現任何的問題，這才帶著人去吃了點東西。
“你沒有什麼要叮囑我的嗎？”餘舟朝他問道。
“沒有。”裴斯遠開口，語氣淡淡的，“把它當成普通的月考就行了。”
餘舟想了想，在裴斯遠手上握了一下，像是在通過這種方式傳遞某種能量似的。
裴斯遠反手在他手心輕輕撓了撓，“我給你準備了畢業禮物。”
餘舟聽他這麼說，頓時被勾起了好奇心，問道“是什麼？”
“考完試再告訴你。”裴斯遠故意朝他賣關子。
“是遊戲機嗎？”餘舟問。
“說了考完試再告訴你。”裴斯遠笑道。
“是同款t恤？”餘舟又問。
“再問欺負你了。”裴斯遠虛張聲勢地要去抓他，餘舟立馬老實了。
其實他也提前給裴斯遠準備了畢業禮物，是一雙和他同款的籃球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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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順著這思路，覺得裴斯遠要給他的肯定也會是這樣的東西，同款的t恤，或者衛衣，或者褲子？以他這思維方式，實在想不出彆的有創意的東西來。
當晚臨睡覺之前，餘舟都還忍不住朝裴斯遠問，但裴斯遠打定了主意不告訴他，甚至餘舟紅著耳朵朝他叫了聲“哥哥”他都硬是沒心軟。
不過餘舟不知道的是，裴斯遠被他一句“哥哥”叫得險些失眠。
多虧裴斯遠心理素質好，總算是及時調整好了情緒。
懷著對畢業禮物的好奇心，餘舟迎來了他和裴斯遠的高考。
因為被裴斯遠分散了注意力，他在考場上幾乎沒怎麼顧上緊張，就那麼平平穩穩地考完了所有的科目。
最後一門課考完後，他收拾好文具從考場出來，離開前順手將自己桌上貼著的帶著照片和準考證號的紙揭了下來。
然而他剛一出門，手裡的紙就被人順手撚走揣進了自己的口袋。
他轉頭一看，這人果不其然是裴斯遠。
“你怎麼這麼快？”餘舟也不惱他，一臉笑意地問道。
“誇男生不要用快這樣的字眼。”裴斯遠靜靜看著他，眼底帶著不加掩飾地笑意。
餘舟在他背上作勢拍了一下，又道“我都寫完了，還檢查了兩遍。”
六月燦爛的陽光下，少年微微仰頭看向裴斯遠，精致漂亮的五官比平日裡更多了幾分孩子氣，像個終於完成了任務等著表揚的小朋友。
於是，裴斯遠抬手在他的鼻尖上輕輕一點，說了句“我們餘同學真棒！”
“我的禮物呢？”餘舟笑著朝他張開了手，做出一副討要的姿態。
裴斯遠將人一把攬住，帶著他隨著人流朝外走。
“熱死了！”餘舟嘴上一邊抗議著，動作卻沒有絲毫抵抗。
盛夏的陽光肆無忌憚地照在兩個少年身上，像他們的青春一樣炙熱又瘋狂。
當日回去之後，裴斯遠就收到了餘舟提前準備好的畢業禮物，那雙和餘舟同款的籃球鞋。
“喜歡嗎？”餘舟有些期待地問他。
“嗯。”裴斯遠當場將鞋子換上，腳和餘舟的腳湊到一起拍了個照發了朋友圈，然後便將鞋子脫了下來，像是不舍得穿似的。
“我的禮物呢？”餘舟問他。
裴斯遠取出自己的手機，朝餘舟轉發了一條訂票信息，那是兩張去b城的機票信息。
“帶你提前去學校看看。”裴斯遠道。
餘舟第一反應是驚喜，但很快他又收起了笑意，變得有些局促起來，“萬一……萬一我沒……”
“沒有萬一。”裴斯遠將手機收起來，笑道“我太了解你了，提前跟你說了禮物的事情，你隻顧著好奇，肯定沒有餘暇再緊張，所以發揮一定會非常穩定。”
餘舟看向裴斯遠，一顆心仿似忽然有了著落一般。
他自己都說不上來為什麼，裴斯遠就是有這種能力，能輕而易舉地讓他安心。
連日來的不安和忐忑，在這一刻驟然便煙消雲散了。
“要上大學了，真好。”餘舟由衷感慨道。
“上了大學有什麼想做的嗎？”裴斯遠問他。
餘舟不知想到了什麼，麵上微微有些發紅。
裴斯遠卻像是來了興致似的，追問道“告訴我。”
“上了大學……想談戀愛。”餘舟小聲道。
裴斯遠聞言一怔，表情變得有些複雜。
但他們兩人很有默契，都沒再繼續討論這個話題。
餘舟原本想問問裴斯遠的打算，但不知想到了什麼，將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那日之後，兩人各自回家待了幾天。
一周後，便結伴飛到了b城。
裴斯遠在大學城附近訂了酒店，和餘舟用了兩天的時間，將附近的幾所大學都轉了一圈。
他們第一天去的學校是t大，那是裴斯遠立誌要去的學校，如果不出意外，以裴斯遠的成績考進去是比較穩的。
餘舟和他並肩走在夏日的校園裡，身邊不時走過稍稍褪去了青澀的學生，他一開始老忍不住看彆人，想象著將來裴斯遠成了這裡的學生後的樣子。後來裴斯遠嫌他老盯著彆人看卻不看自己，餘舟便乖乖轉過頭去看身邊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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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斯遠帶著他去了學校的人工湖邊，遠遠看到湖邊的樹蔭下有情侶坐在長椅上說悄悄話。裴斯遠心頭一跳，驟然就想起了餘舟先前說上了大學想做的事情是談戀愛。
他扭頭看向餘舟，見少年漂亮的臉上帶著薄汗，雙頰熱得微微發紅，比平日裡看著更多了幾分難以形容的動人，這令他很想去摸一摸對方的臉。
他心裡這麼想著，便也這麼做了。
餘舟怔了一下，笑道“有汗你還捏？”
“我又不嫌棄。”裴斯遠道。
餘舟盯著他看了半晌，突然湊近他，將臉埋在他胸口蹭了蹭，將自己一臉的汗蹭到了裴斯遠的t恤上。裴斯遠被他蹭得身體一僵，尚未來得及反應，餘舟就帶著乾壞事得逞的笑聲跑了。
裴斯遠看著少年的背影，伸手在剛被對方蹭過的心口摸了摸，被自己的心跳的頻率嚇了一跳。
“彆往前跑了，去你學校看看。”裴斯遠叫住餘舟。
“我還想去操場那邊看看呢。”餘舟顯然還沒看夠，“而且我分數還不一定能考上你幫我選好的學校呢，你一口一個我的學校，說得好像我已經拿到通知書了似的。”
“在我看來沒什麼區彆。”裴斯遠道。
他說罷便不容置喙地拉著餘舟出了校門。
“你怎麼了？”餘舟問道。
“沒事，有點熱。”裴斯遠勉強一笑。
餘舟四處看了看，拉著裴斯遠去旁邊的便利店買了兩瓶水。
便利店的收銀小哥看著年紀不大，氣質像是學校裡的體育生。
他目光落在餘舟麵上一瞬，又看了一眼裴斯遠，隨口問道“你倆是一對嗎？”
餘舟聞言一怔，大概沒想到對方竟會當著他們的麵問出這麼驚世駭俗的問題，於是忙擺手道“不是，我們是好朋友。”
收銀小哥輕笑一聲，轉而道“我是t大的學生，在這兒做兼職呢。”
“哇，原來你也是t大的學生啊？”餘舟因著裴斯遠的緣故，立刻對他生出了幾分親切感。
餘舟長得本就漂亮，笑起來的時候則比平時看著更多了幾分少年氣，屬於很難讓人不喜歡的那種男生。
“你也是t大的？”小哥問道。
“我不是，我朋友……”餘舟一臉驕傲地指了指裴斯遠，“他很快就是了。”
小哥欣賞地看了一眼裴斯遠，又轉向餘舟，“加個微信吧，以後有什麼事情，你們可以問我，我已經大二了。”
餘舟聞言就像去掏手機，卻被裴斯遠一把攥住了手腕。
他有些戒備地看著收銀小哥，“他手機沒電了。”
餘舟明顯愣了一下，卻也沒戳穿裴斯遠的謊言，隻隨著裴斯遠攥住他手腕的力道，往對方身邊靠了靠。
“沒事，那下次吧。”收銀小哥倒是很識趣。
兩人買完了水出來後，裴斯遠麵色比先前更差了。
餘舟很敏銳地覺察到了他的情緒，問道“你在生氣嗎？”
“他想追你。”裴斯遠直截了當地道。
“啊？”餘舟一臉你彆鬨了的表情，“他是男生，怎麼會……”
“你沒聽到他問你的第一個問題嗎？”裴斯遠道。
餘舟想了想，這才反應過來。
對方問他的第一個問題是，他們倆是不是一對？
得到否定的答案後，才找他要的微信。
餘舟……
他生平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了。
“往後注意點，彆什麼人要微信就給，知道嗎？”裴斯遠叮囑道。
餘舟忙點了點頭，那模樣看著十分乖順。
裴斯遠叮囑完了他之後，心情總算是稍稍好轉了些。
當日，兩人沒再去隔壁的學校，而是先去吃了點東西。
下午五六點鐘，待天氣沒那麼熱之後，裴斯遠又帶著餘舟去了t大，他還記得上午餘舟說想再去看看操場的要求，這次直接帶著人去了操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