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喜歡了,這小姑娘簡直長在他的心尖尖上,要是能有一個這樣的嫡親晚輩就好了。想到他宗族那些所謂的後生們,氣瞬間不打一處來,鬱結更重了,狠狠地咳嗽起來。
“阿公?”蕭清瑤上前幫他順氣後,遞上一碗茶。“我見您麵帶病容,可是傷寒未愈又鬱結在心不得疏解,經常氣喘咳嗽?”
王凡德拍了拍蕭清瑤的胳膊,感慨道“倒是年紀大,不中用了。”
“顏嬤嬤。”
“姑娘。”
“先備些湯水點心讓阿公墊墊肚子,讓燕十二來把把脈開些調養身體的藥劑和藥浴的藥包,晚些時候伺候他老人家去溫泉泡湯吧。“
“是。”
送走王凡德,蕭清瑤這才有時間打開外祖父沈嶽的信函和一個木箱子。
日常的噓寒問暖叮嚀囑咐一句都不少,還有她那個顯眼包胞弟蕭清朗已初見風骨的‘家書’,記錄了他近期吃了什麼,做了什麼,見了什麼,吃喝拉撒洋洋灑灑寫了整三十幾頁紙,夾在中間一張皺巴巴的二十兩銀票……
果然誰帶的隨誰,這一家人的風格,還真是血脈傳承了。
再下一層是外祖父沈嶽交代了王凡德的出處來曆和此行的目的,以及厚厚的半箱銀票和一根看不出什麼材質的發簪,用一個特殊的小盒子壓在最底層。
簪子通體發黑,內裡卻似有流水攢動,在光線下折射出琉璃般的五彩光澤。
這是……五彩斑斕的黑?
“見血封喉?”蕭清瑤按照書信上的介紹按了一下簪子最頂端梅花瓣似的機栝,一滴暗紅色的液體滑落,落地無色無味,卻透著一股極度不祥的死氣。
知道了它的用處,蕭清瑤便還原了機栝的位置,順手彆在發髻上。
又看著木箱中厚厚的銀票,不用007就能躺贏的財富,這是她上輩子想都不敢想的,嗯,也是想過的,隻是後來發現,空想沒用,得十分的努力和九十分的運氣拚死拚活也不過是在北京攢了一套老破小和一點存款,而如今……
唾手可得的金銀財寶,卻也得有命花才行。
***
第二天一早,蕭清瑤特意陪著王凡德一起用早膳,見他隻泡了一夜得藥湯臉色便比初見時好了許多,誠邀他多留些時日,等身體徹底調理好再做其他考慮。
“我整日無事,喜好四處雲遊,多一日少一日倒也沒什麼,就怕日子久了,你會嫌我這個糟老頭無趣。“
“我今年十二歲,卻難得能有親近的長輩手把手親自教養,倒是挺希望您多留些時日,教我些許道理。”
王凡德想著她的經曆和遭遇,再想著前朝和如今的世道,難得的沉默了,隻頷首不語,算是應了下來。
沒有長輩親自教養,她自己卻把自己養的很好,氣度、教養、規矩……卻沒想到,過了幾天,心血來潮跟著她一起去了書房後,忍不住又是一驚。
“你在自學兵法?”
蕭清瑤將她近一個月的課表和計劃遞給王凡德,“先讀萬卷書,再行萬裡路,左右山中無事,一些該看的不該看的書都收了來,閒來翻兩頁打發時間。”
王凡德卻看向書案上攤開的冊子,上麵的草書行雲流水般,帶著幾分娟狂和銳氣,又似收斂了鋒芒,低調收尾。
這是一篇策論,論的題目是百廢待興的當下,舉步艱難的各種對策,工、刑、兵、禮、戶、吏的整改和方法論,實打實的帝王論。
落針可聞。
王凡德也沒說話,隻是一頁接著一頁的翻著這本裝訂成冊的本子,“天下初定,仍有不少藩王諸侯世家蠢蠢欲動,爭權奪利,並不是真心屈人之下,更不會考慮百姓的死活,看似太平局麵隨時都會被打破……”
“到頭來,苦的還是飽受戰亂摧殘多年,卻終於盼來黎明曙光的百姓們。”蕭清瑤接過話頭。
王凡德認認真真的看著蕭清瑤“知道為什麼是你們蕭氏嗎?”
“得民心者,得天下。”
雖然現實了些,但這天下確實是平民百姓的天下,他們的渴望微不足道又遙不可及——吃飽穿暖。
隻要有口飯吃,隻要有衣服穿。
而世家藩王無數甚至有無數打著各種旗號的義軍,最後卻是蕭氏爭得這天下,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她的祖父,大昭的開國帝王得了民心。
“好一個得民心者得天下,哈哈哈哈哈哈……”王凡德情不自禁的仰頭大笑,笑著笑著,聲音帶出一絲倉惶哽咽,“那些世族、藩王,怎麼就參不透這個道理呢?”
“世人皆逐利,鮮有人求真心。更何況,對於世代顯貴的大家世族來說,誰當權對他們來說都沒有差彆,大部分的權力財富依然掌握在他們的手中,也根本不需要冒險再去站隊求富貴。而各地的藩王,不過是想要在亂世中求一個萬萬人之上的萬一。”
“嗬嗬嗬,我活到這個歲數,卻還需要你一個女娃娃來開導,教我明白許多道理,看透世間本質。”
“萬物負陰而抱陽,衝氣以為和。人之所惡,唯孤、寡、不穀,而王公以為稱。故物或損之而益,或益之而損。人之所教,我亦教之。”
王凡德卻是放下手中的冊子,“百年王朝,千年世家。你說的對,對於世代顯貴的大家世族來說,誰當權對他們來說都沒有差彆,世族勢力也因為利益聯姻盤根錯節,他們走入朝堂,甚至能夠淩駕皇權之上,左右天下局勢,門閥世家為了得以延續,多以家族利益至上,這也成為前朝覆滅的誘因之一……而頂級世族中,其實也曾有人意識到這個問題,甚至想要改變的,卻因為損害了所有世族的利益,被同族聯合前朝暴君及外家剿殺了,一夜之間,一百多人……”王凡德像是在回憶什麼,聲音都飄渺起來“道理都懂得,但做起來,實在難於上青天。丫頭,你看,這都是血肉和累累白骨的教訓,現實又諷刺。”
蕭清瑤清淩淩的雙眸像是會說話般,她笑了笑,“總會有人去做的,難確實也難,不試試,總也不甘心,有的時候為了這點心性,丟了性命也不打緊,唯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