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事殿雖然是前朝議事接見大臣的地方,卻也有偏殿供聖上、大臣休憩,設施還特彆完善。隻不過除了聖上專屬的房間外,其他沐浴和休憩的地方並不在一處。
正值盛夏,蕭清瑤又是一路奔波,很久沒有好好沐浴,吃過完整的一頓飯。被蕭文昭打發出來後,便吩咐侍婢為她準備沐浴的物什和點心瓜果。
等她洗完澡披著衣服出來,領路的侍婢便躬身請她去休憩的偏殿,兩人沿著走廊穿過一片茂盛的樹叢時,卻聽到一陣水漬敲擊著什麼的悶響,在寂靜的走廊外,格外清晰。
侍婢年逾二十,聽見第一聲的時候便知道是什麼醃臢事,一陣腿軟的同時,下意識往蕭清瑤看去。
卻見蕭清瑤不緊不慢的將她手中引路的燈籠掐滅,朝她比了一個“噓”後隱到暗處靜靜的聽著廊後茂盛的樹林中傳來斷斷續續的呻吟聲和深深淺淺的對話。
侍婢瞬間嚇得噤聲跪地,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唔,你在永寧殿當值,難得能來前麵~”
“我這不是來了~”
持續了沒多久,兩人的氣息先是一窒,然後同時攀達高峰,又過了一陣,窸窸窣窣,兩人一邊穿著衣物,一邊小聲說著話,而談話的內容卻是後宮的八卦。
在男聲抱怨這麼久不來,是不是換相好的,記不起他後,女人似乎是拍了男人一下,微歎了一口氣道“唉,還不是我們家那位小祖宗,前段時間聖上似乎是要將她嫁給一個寒門科考出身的侍郎,聽說年紀大,出身又低賤,公主可是好一頓鬨騰,鬨得整個後宮都不得安寧呢!”
“將金尊玉貴的公主下嫁寒門出身的侍郎?還是個老頭子?也難怪永寧公主鬨了。”男聲聽了覺得納罕,又小聲聊了幾句不正經的浪話,膩歪了片刻才各自離開。
長廊恢複安靜,隻有不知名的蟲叫聲,高高低低,風一吹,連留下的氣味都被吹散了。
過了許久,趴在地上瑟瑟發抖的侍婢聽到蕭清瑤低低地聲線“你似乎並不驚訝。”
侍婢伏地的身子抖若篩糠,聲音都不敢發出。
“後宮的侍婢,可以隨意出入前朝嗎?”
“是……是偶爾。”其實並不允許,但明文並沒有特彆規定,於是很多宮裡的老人便有些大膽。
“永寧公主的事,你們都知道?”
“……是,是有些許風聲傳出,奴婢並不敢妄議。”
所以,後宮前朝消息可以互通,甚至東西都有可能夾私。這些其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蕭文昭知道嗎?或者……
“嗯,今晚我沐浴完就回房休息了,什麼事都沒發生。”
“是……是,奴婢明白。”
***
蕭清瑤第二天並沒有回王府,蕭文昭更像是忘了她在宮裡一樣。她也不急,該吃吃,該喝喝,甚至還讓侍婢找來一副棋盤,搬來一捆書。
白天在偏殿聽著隔壁準備上朝的大臣們話裡有話的寒暄,甚至連蕭文昭上朝議事的回音都聽得一清二楚。
世家閥門與寒門庶族之間長期積累的矛盾糾葛終於逐漸從暗流湧動走向公眾視野。這些世家出身的官員們似乎對這種現象並不以為然,認為寒門庶族通過科考走仕途為官不過是個笑話,是跳梁小醜。
始終覺得,在曆經千百年的世俗規則和家族秩序之下,寒門還是那個被他們壓榨、邊緣化,永遠上不了台麵的螻蟻。
有資格做他們彼此對手的,隻能是世族,為了自身的利益和背後家族的利益,拉幫結派,爭吵不休。
每天聽著這些老頭大叔們為了一些雞毛蒜皮的事吵吵,蕭清瑤就忍不住頭疼,且尤其佩服蕭文昭的定力,在這種場景下還能不動聲色,穩如老狗。
皇帝,果然不是誰都能當的。
雖然被蕭文昭關在禦事殿聽老頭子們吵……大臣們議事,有些事情卻並沒有耽誤,比如,每天的密報,隻不過遞密報的人換成了皇帝禦用的暗衛首領,燕子萁。
“宮中確實有侍婢宦官對食,後宮侍婢與前朝侍衛……”年紀大又領首領之職的燕子萁果然要比老油條燕趙和內斂的燕一要專業很多,說起這種宮中秘辛和花邊新聞的聲線都不變,堅定的像在宣誓。
“那後宮前朝確實隨時都能互通有無了。”平時戒備森嚴,夾帶私物出宮可能不容易,但先皇駕崩的時候戰事並未平,又恰逢前朝餘孽和各地藩王作亂,進宮的東西可能會嚴查,出宮可能就沒那麼嚴了。
禦擎殿是先皇休憩加處理公務的地方,卻是屬於後宮的範圍,如果是侍婢或者宦官,牌匾那麼高,她們怎麼……也有可能是專司禦擎殿灑掃的人,明目張膽的拿梯子攀爬,因為要登高拆洗幔帳,打掃吊燈。
“先皇駕崩前後幾個月的內廷值宿、侍衛名單及灑掃坐更表呢?”
“先皇駕崩第二天,內侍省曾走過水,雖及時撲滅了,但燒了不少東西,包括內廷值宿和灑掃坐更表,因為不是太重要的東西,便沒有呈報備案。”
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巧合的事。
“那個時候的宮廷衛尉是誰?”
“晉王蕭文滔。”
蕭清瑤正在黑白子對弈,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撚起黑子的動作一頓,落下,堵住白子最後一口氣。
***
就這樣又過了幾天,蕭清瑤聽到隔壁朝堂上,有人將她的豐功偉績上報天聽,引得滿朝文武一片嘩然,為了她的軍功爭論不休,猶如市井菜場。
又有人站出來,將這次流寇叛軍的事,老和尚的讖語如何在民間被傳得沸沸揚揚,出了無數個神奇到沒邊兒的版本,甚至以為她是神仙轉世,專門投胎到蕭氏一族,為民請命這種段子都搬到朝堂上。
又是一輪吵雜的爭論,蕭清瑤聽到蕭文輝謙虛謹慎的推脫之詞,然後受之有愧替她感謝聖上賜大昭第一個正一品尊皇長郡主的爵位,然後是蕭文昭令工部、禮部著手準備郡主冊封大典和相關事宜。
不管各方對蕭清瑤冊封郡主的事作何感想,或是不以為,或是引起有心人的注意,或是嫉妒不甘……已經是塵埃落定的事實。
除了蕭文昭和一直伺候蕭清瑤的侍婢以外,沒人知道她在禦事殿的偏殿住了兩個月。
等一切塵埃落定,從宮裡出來回王府的路上,蕭清瑤見到一臉憂色的晉王蕭文滔時,才想起他兒子蕭清風還被她關在城外莊子的地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