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2 / 2)

師雲琢目不轉睛:唇角卻始終揚著未曾放下來過,“還好吧。”

“那既然你能這麼開心,當小狗就當小狗咯。”秦雲盞說:“汪汪汪!”

師雲琢笑的更厲害了。

今晚的師雲琢格外愛笑。

秦雲盞的心情也隨之變得輕快愉悅,他一麵走著一麵輕聲道:“師兄,你的眼疾,是天生的嗎?”

這個問題,他想問很久了,但一直礙於唐突,遲遲不曾問出口。

今夜,也不知道是因為情緒所致再難忍耐,還是師雲琢給了他太過親近的感受,讓他覺得他可以這麼問出口了。

師雲琢卻沒有如預料中般的生氣。

“是後天的。”他答道,

“後天?!”秦雲盞愈發吃驚,追問道:“那是疾病,還是外人所傷?”

“是因為有人強我所難。”師雲琢輕輕呼出一口氣,憊懶發笑,“他問我‘你不是修為高深的劍仙嗎?你不是能斬殺妖邪抵禦天災嗎?你空有一身的本領法術卻不作為,你是瞎了所以看不見我臣民們的苦難嗎?’”

秦雲盞猛地渾身僵住。

這些話從師雲琢的口中平鋪徐緩的說出,卻如驚雷般炸響在他的耳畔。

柳乘風的話慢一步於他腦海中掀起風浪,像是帶著回聲的二重奏。

......

“那年卜算子算出禦熙國將有滅頂浩劫,唯有修為高深的仙君能消災解難,國主命師雲琢回都救國,師雲琢故意預先答應了國主,讓國主對他充滿信心,便沒有再請旁人坐鎮,最終卻臨時爽約,叫禦熙國連轉圜的餘地也無,最終在桃山關親眼看著禦熙國滅國......”

“......他逆天而行,滿手殺孽,自然修為停滯,不可突破,朝光淨亦是有靈,見不得他作惡,所以才變得桀驁不馴,每每出鞘都要反噬劍主!”

.......

“然後呢?”秦雲盞的聲音不自覺的顫了顫,黑夜中,他的眼神裡閃爍著無措與惶恐。

師雲琢斷斷續續的笑了起來,他笑的肩膀聳動,容色蒼白,那笑容深邃,竟帶了癲狂之色,與此同時背後的劍匣之中,朝光淨感知到了他的情緒波動,發出了跌宕起伏的嗡鳴,滿地的落葉隨之旋舞,像是有巨龍在隱忍咆哮。

“然後啊?然後我告訴他——”師雲琢道,他睜開眼,眼前儘是赤紅色,那是他自剜雙目後狂湧而出的鮮血,彙成海,浸沒他眼前的天與地,“沒錯,我就是瞎了。”

......

秦雲盞渾身發冷。

這故事中縱然隻知一頭一尾,其中還有很多的迷霧未曾撥開,可他驟然間就失去了追根究底的欲望。

他閉上眼,眉頭深鎖著,心底厭倦叢生,久久不言。

師雲琢的呼吸深緩,他背上的朝光淨嗡鳴片刻,如今也歸於沉寂,他垂下眼簾,看著身畔低頭不語的少年,又輕輕笑了一聲。

這一聲裡沒有悲涼憤慨,沒有自嘲癲狂,隻有一點兒憐惜之情。

“怎麼?被嚇到了?”他伸過手去,揉了揉少年的腦袋。

“啪”

秦雲盞舉起手,反握住了他的手腕。

師雲琢怔了怔。

這次,秦雲盞反客為主,將師雲琢的腕骨扣的很緊,緩緩挪到胸前按住,他再抬起頭來時,眼眶泛著點兒紅。

“對不起,早知道不該問的,可我還是沒忍住。”他輕聲說著,清亮的少年嗓音壓低,裹著一層奶聲奶氣的鼻音,“你做什麼這麼狠......”

師雲琢無聲的扯了扯唇角。

是啊,所有人都說他狠,說他師出無名,說他背德逆天。

他早就習慣了。

“你不想做的事不做就是了。”秦雲盞咬著牙,大聲道:“乾嘛虐待自己呢!”

師雲琢微微一愣。

他掀起眼皮,詫然望著這個真情實感憤憤不平的少年。

“虐待自己是最不值當的行為了!人就算是窮途末路,到了一定要擺爛的地步,至少也要拉著討厭的人一起共沉淪,那才不虧!”秦雲盞說,他莫名的由人及己,想到了從前忍辱負重為了柳氏父子肝腦塗地的那個可憐原主。

師雲琢看著他,莫名的有些好笑。

“我還什麼都沒說,你自己都構想了些什麼?”

“不用你專門說,小狗的眼睛是雪亮的。”秦雲盞比劃著道:“我知道你做任何事都有理由,因為我了解你是什麼樣的人。人生在世,精力有限,時間也有限,實在無需事事顧及,尤其是一些道德綁架!他們總覺得你該做,必做,不做就要挖心掏肺的償還,甚者去死,憑什麼!老子不想做的事就不做!誰都不能操控我的身體和思想!”

他怒聲說著,呼吸急促起伏。

師雲琢點點頭,目光和緩,“你說得對。”

他拉起秦雲盞往回走,秦雲盞大為不滿,

“對什麼對啊?你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在敷衍我嗎師兄?”

師雲琢含笑道:“不存在敷衍,隻是往事已矣,那如果有重來的機會,我一定照你說的做想個彆的辦法,行了吧?”

靴子碾過沉睡的落葉,發出柔和靜謐的“簌簌”輕響,像是美夢中的一支歌。

“‘行了吧’,你果然還是在敷衍我!”少年悶悶的嘟囔著,像是埋怨,語調卻軟軟的,“罷了,這種事情還是不要重新來過了,師兄你這麼慘,我還是盼點好的吧!”

-

兩人回到簫下隱居時已是深夜,廊下亮著好幾盞琉璃燈,燈色暖黃,叫歸人心安。

師雲琢與秦雲盞對視了一眼,都訝異於居然會有人替他們留燈,再一看,蘇九重居然穿著一襲皺巴巴全是麵粉灶灰的圍裙,正坐在石桌邊摳手指頭。

這畫麵可太有“空巢老人求關愛”的既視感了。

“這該不會是在等我們吧?”秦雲盞用氣聲詢問師雲琢。

師雲琢剛想開口應答,蘇九重已經靈敏的發現了他們兩個的存在,從桌上一拍而起,精神道:“你們倆可總算是回來了!”

“師尊有何指示?”秦雲盞道。

“我給你們兄弟倆留了饅頭包子黃金糕!”蘇九重熱情道,他麻利的搓著手衝進夥房,端了個熱氣騰騰的大籠屜出來,“從揉麵到捏型到上灶蒸,全是為師一手包辦!就怕拿出來放涼了,所以一直擱灶台上烘烤著,你倆再不回來,我怕都成烤饃片了!”

彆說,在外折騰了一天,秦雲盞還真有些餓了,他嫌棄籠屜蓋子,溫熱的麵食香氣撲麵而來,一個個大饅頭整齊排布,潔白圓潤,秦雲盞咬了一口,饅頭宣軟無比,唇齒生香。

“被人留門還留飯,我好幸福,師尊我愛你!”他又連著咬了好幾口,竟然感動的老淚縱橫,“你怎麼知道我想要一個家,一個不需要多大的地方——”

“小雲盞我也愛你——”蘇九重笑眯眯的去捏他的腮幫子,咬牙切齒道:“行了,吃飯的時候彆唱歌,怪難聽的。”

秦雲盞:“。”

師雲琢破天荒的也不提辟穀那檔子事兒了,很給麵子的拿了一個包子,坐到石桌邊斯斯文文的撕開皮兒,一點一點塞進嘴裡細嚼慢咽。

“鳳襄呢?”他問。

“小鳳凰搓了一天丸子,活活搓困了,那可是體力活,我看著都累,就讓他先回去睡了。”蘇九重道:“你們兩個今天在外麵有遇到什麼人嗎?”

“我若說沒遇到,想必師尊也不會信吧。”師雲琢道:“遇見懸鏡門的祁紅藥了。”

蘇九重:“!”

蘇九重:“然後呢!”

師雲琢:“然後就回來了。”

蘇九重:“???這麼和平??”

師雲琢:“就這麼和平。”說著,他垂眼看了看手裡爆汁兒的包子皮兒,輕輕吸氣:“你這肉餡兒和的還可以啊。”

蘇九重:“?”

蘇九重:“雲琢你被奪舍啦!!”

他這反應簡直比剛才聽到他們沒跟祁紅藥打的你死我活還要激烈。

師雲琢:“?”

蘇九重:“你居然在鑒賞我的包子!”

師雲琢:“......我吃都吃了,還不能點評兩句?”

“啊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蘇九重擺手說:“我就是驚訝於你今天過多的人情味兒,不過點評的好,點評的妙,以後多多點評,為師很是歡喜。”

師雲琢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繼續埋頭吃包子。

“這祁紅藥可不是個善茬!柳吟川居然能叫動她。”蘇九重摸著下巴,神色分外凝重:“年紀輕輕就已經是陣卦學方麵的好手,性情又堅韌,若是動起真格的,在湘妃林門口苦坐鑽研破解之法,不超過十天,咱們的護陣結界必破!”

“嗯,你分析的很對。”師雲琢說。

“感覺這釘子戶當不了太久啊!得從長計議啊。”蘇九重愁眉不展:“小小年紀一樣緊箍咒一樣嚴肅,說實話,為師聽見祁紅藥的名字就有點兒發怵,實在是想不到什麼合適的應對之法。”

師雲琢優雅的吃完了一個包子,扭頭對秦雲盞道:“雲盞,你覺得應該怎麼辦?”

秦雲盞剛吃完一個饅頭,猶覺不飽,正扒拉著籠屜,伸了爪子想再拿一個黃金糕吃,聞言他不假思索道:“我覺得師尊這手藝真不錯!就咱們師門幾個能享用也太沒趣兒了,不然明天再蒸一籠屜,我帶去給紅姐嘗嘗?”

“行啊,你想帶給誰都行。”蘇九重樂嗬嗬道:“不過這紅姐是誰?你家的親戚?”

聊了半天居然還不在一個頻道,蘇九重的脫線程度遠超秦雲盞的想象。

秦雲盞幽幽的回頭看了蘇九重一眼,一時竟然不知該說什麼好。

“是他唯一的姐。”師雲琢麵無表情的接過了話頭,用一種深藏陰陽怪氣的口吻回答道:“也是你口中聽到名字就發怵,緊箍咒一樣嚴肅的人,祁紅藥。”

蘇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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