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他的眼底閃過一點兒堅硬又隱晦的光,極快的在師雲琢的頰畔親了一下。
若蜻蜓點水,一觸及分。
秦雲盞僵在原地,呼吸戰栗。
他緊張的兩隻手盈滿了汗水,指尖都在細微的打顫,之前就算是在符之鏡裡提劍砍裘難的時候,生死存亡也沒有這麼緊張過。
師雲琢的臉頰冰涼,細膩,的確像極了美玉。
相比之下,他的嘴唇炙熱滾燙,那團熱度在刹那間就蔓延到了耳根的位置,叫他整個人都仿佛燃燒起來,要化為灰燼了。
心底那根新長出來的嫩芽兒,非但沒有枯萎,反而生發了起來,長出了更多的分支莖脈,到哪兒都刺撓刺撓的。
他覺得自己瘋了。
那個吻變得不夠,他想在師雲琢身上留下更多的印記......
秦雲盞用力握緊了拳頭,克製住自己澎湃不定的心潮。明明是他要冒犯師雲琢,怎麼現如今慌不擇路失態的反倒是自己呢?!
師雲琢還是沒有要醒來的意思。
這太奇怪了。
秦雲盞有些不敢看他,忽然聽見了一點兒微末的動靜。
他猛地昂起頭,發現不知何時,兩隻翠鳥已經並排站在了房梁之上,黑豆般的四隻眼睛“咕嚕嚕”的轉動著,一瞬不瞬的望著他。
秦雲盞:“......”
眾所周知,觀瀾就是師雲琢的天眼。
即便師雲琢人在招搖山,但放出觀瀾去,他就能了解到遠在千裡之處的情況。
這兩隻鳥原來沒走,就擱這兒放風呢?!
那自己方才所做的那些......豈不是一點兒不落的都被看去了?!
秦雲盞的心底掀起驚濤駭浪。
師雲琢都知道,可他就是不醒!
他明明可以跳起來,像從前的無數次一樣責罵自己,刻薄自己,亦或是讓自己滾出去!
可他......不想醒。
為什麼不想醒?答案......好像不算難解。
你永遠也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
就像你永遠也走不進一扇緊閉的心門。
他做了突兀荒唐的事,也許唯有裝睡才能維持他們之間最後那一層薄薄的遮羞布,不至於叫他們當不成師兄弟......
宛若做了壞事被抓包,又被戲耍,濃烈的羞恥感炸開,將他一腔熱血肺腑攪和成了爛泥,秦雲盞從頭皮一直麻到腳底,事實上他寧願師雲琢此時醒來與他對峙,那他興許還能嬉笑著說“自己一個不小心碰到了”亦或是“我開玩笑你不會當真了吧!”
現如今,他半點兒也不想逗留,甚至有種古怪的委屈感,掉頭摔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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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台衣拿著祝媚娘的手指在新擬好的房契地契以及身份轉讓文牒上落下指印,轉手將祝媚娘的屍體又扔進了後院的井裡。
她輕勾手指,井下水聲湧動翻騰,鮫人一族的控水禦水之術是與生俱來的天賦,六界卓絕,祝媚娘的屍體很快應該就會沉到不知名的江海深處。
祝媚娘雇傭的那些錢莊裡的夥計都精於計算,但混過江湖的委實沒幾個,澹台衣何等經驗老到,拿著這幾張文書對眾人許以豐厚的傭金,又抓了幾個敢於質疑的刺兒頭現場收拾,趕出錢莊,殺一儆百,當即順利完成了交接,從現在開始,所有人都知道那位芳小姐成了名正言順的仙市錢莊的新老板。
草草清算完了錢莊內務,澹台衣便從錢莊悄然離開,她帶上今日購買的一些滋補靈藥,前往住處。
她於仙市內有一處小小閒莊,布置的清雅,院內有個池塘,養了幾朵睡蓮在上麵,水色清澈,她推門而入院內,卻沒有進那處看似整潔的房子,而是縱身躍入了池塘深處。
漣漪蕩開,睡蓮分開又合,一切歸於寂靜。
殊不知此時,澹台衣去往了她真正的洞府。
瑤澤洞府一片蔚藍,深萬丈,匿於東海之下,又鑿嵌於寒冰之中,幾根雕鏤的燈柱托著瑩瑩發光的鮫珠,澹台衣隻身踏入,抬手放下了風帽,露出一張傾城絕豔的美人麵來。
年齡於她而言是全然可以避而不談的模糊概念,鮫人壽命本就綿長,衰老的更是緩慢,更何況她生來就有幾分龍血在身,力量更是強勢,她一頭長發及腰,在此處鮫珠的光照之下,是極瑰麗的藍色。她的瞳孔也是一樣的色澤,冰一樣剔透犀利。
台階曲徑通幽,澹台衣走的熟門熟路,瑤澤洞府內寂靜無聲,她早已習慣,畢竟這偌大的東海還沒幾個生物敢輕易踏足她的地盤,她麵無他色的走到儘頭,居室內安放著一個四四方方的凝冰塌——當然,對於澹台衣而言是塌,此時此刻不如說它更像個容人的棺材,裡麵躺著一個人,因為身量修長,首尾都抵著塌緣,半點間隙也無,斜上方的懸石上盤桓著一條龐然水龍,此刻正低低的垂下龍首,宛若一個忠誠的守護衛兵。
澹台衣刹住了腳,眼眸倏地瞪大。
她眼睜睜看著那在棺材裡靜臥多年的“屍體”坐了起來,破天荒的露出了震驚駭然的神色。
“你怎麼醒了?!”
“我也......想知道。”對方以手扶額,脊梁弓著,聲音虛弱沙啞。
澹台衣呆了兩秒,疾步上前。
“你醒了,那......那客棧裡的你豈不是——”
“是不太好,看我的狀態,大概在深度暈厥吧。”對方喘息說。
“怎麼會這樣?!”澹台衣難以置信道:“這麼多年下來,他可從未出現過這般——”
“十之八九,還是因為你的好兒子。”對方冷不丁笑了一聲,語調說不出是自嘲還是寵溺,“他可幫你的好兒子擋了六道雷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