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的話剛剛落下,嚴嵩的心便激動起來,他知道,機會來了!
“天下聖明莫過皇上,然此二年,仰賴祖宗庇佑之德、皇上如天之威,俺答從未一刻敢冒犯我大明邊疆,即便是我大明欲要興兵討伐,也當決於聖上。
皇上並無聖意,曾銑之輩頻頻妄動兵戈,輕啟邊釁,而今伸手索要錢糧巨萬,打著募兵備戰之名,謀行不過擁兵自重耳!”
擁兵自重!
擁兵自重!!
精舍之內仿佛無聲中霹靂驚雷炸響,令所有人齊齊色變,夏言更是不可思議扭頭看向嚴嵩,雙目圓睜。
“嚴嵩......”
“莫不是真有此事?”
朱厚熜的聲音響了起來:“嚴閣老危言聳聽了吧。”
“臣不敢,可陝北之事,非臣一人之言,原甘肅總兵仇鸞可為臣證。”
“仇鸞.....”
朱厚熜念叨著這個名字:“仇鸞之前彈劾曾銑,已被朕下旨緝拿入詔獄,他與曾銑之間素有嫌隙,豈可為證。”
“仇鸞雖與曾銑有嫌隙,但仇鸞之言句句秉公,曾銑總督陝甘軍務,屢屢輕啟邊釁卻又報喜不報憂,興無名之師挫於俺答之手後隱瞞傷亡不報,藉此軍中兵額已十空二三,朝廷足額資軍,已被曾銑克百萬之多。”
枉起戰端、貪汙空餉、擁兵自重。
這三條大罪放到曆朝曆代任何一個邊將頭上,都是足夠滿門抄斬了。
“既如此,此案要查。”朱厚熜不給夏言任何機會,直道:“著,三法司即可將曾銑鎖拿回京,並司禮監、錦衣衛合辦!”
夏言驚回首,伏地乞求:“皇上萬萬不可啊,如今邊關戰事隨時複起,局麵危如累卵,此時此刻怎麼能將三軍統帥撤下,萬一軍心震動,俺答乘虛南下,誰可為國朝守、誰可為陛下守啊。”
人急說錯話,大概就是此刻的夏言了。
朱厚熜語氣開始變冷:“沒了曾銑,朕的大明朝就守不住了?那以後曾銑所奏,朕無不允,夏閣老以為然否?曾銑不法,朕權當無視,夏閣老可乎?”
“皇上、臣不是這個意思啊皇上。”
“散了!”
紗幔後的朱厚熜猛然起身,甩袖離開:“今年朝廷各部開支暫且擱置,等曾銑入了京,查明之後,再議定吧。”
“臣等恭送皇上。”
眾人叩首起身,溫祥看了一眼嚴嵩,又看向仍跪在地上的夏言,嗬嗬一笑。
“嚴閣老,外麵天寒,奴婢給您備了件袍子。”
“哎喲,溫公公勞心、勞心了。”
兩人互把手臂,似多年老友一般離開精舍,誰都沒有關心夏言一句。
隻有兵部尚書陳經扶起了夏言:“閣老。”
語氣悲愴。
夏言顫巍巍起身,望向朱厚熜背影消失的方向,眼含熱淚。
“皇上,皇上不能糊塗啊。”
“閣老咱們先走吧。”
夏言被攙扶著走出精舍,最後扭頭戀戀不舍看了一眼,他知道。
自己這一步離開,自此,怕再無機會回來了!
而事實也確實如此。
嘉靖二十七年正月十六,浙直轉運使司押解運司稅銀三百萬兩入京。
正月十七,都察院右都禦史鄢懋卿上本彈劾內閣首輔夏言,收受曾銑賄賂、插手關市牟取暴利。
彆看夏言歲數大,他後續弦的小嬌妻蘇氏之父,也就是夏言的後老丈人蘇綱恰好和曾銑私交甚密。
由此,都察院彈劾曾銑貪汙軍費,經蘇綱之手給到了夏言。
嘉靖皇帝朱厚熜勃然大怒,命錦衣衛指揮同知陸炳徹查此案,逮捕蘇綱。
還有懸念嗎?
陸炳拿出了證據,隨後朝堂百官彈劾夏言的奏疏便頃刻間淹沒朱厚熜的金案。
正月十八,朱厚熜下旨剝去夏言首揆、大學士之職,但念夏言多年侍奉、輔國之功,不許三法司再行追究,隻勒令其歸老家鄉,內閣事務,一應由嚴嵩暫持。
而整個內閣,僅嚴嵩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