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部堂更顯尊重。
這就好比副局長不能叫副局長,要不然豈不是顯得不懂事。
趙文華站在馬車上先是俯瞰了兩息時間,隨後踩著軟凳下車,樂嗬嗬的抬手。
“各位同僚快免禮,快免禮。”
說著親手扶起了朱紈、林雲同等人。
“朱撫台巡撫浙江辛苦。”
朱紈拱手:“為朝廷分憂乃下官本分。”
“好。”趙文華點頭,隨後又慰問了林雲同:“林蕃台宣慰浙江數載,功勞遠大,閣老多次有言,論治行,林蕃台可謂我朝第一人。”
“部堂過獎、閣老厚譽。”林雲同不卑不亢答話:“都是同僚們相助之功。”
隻提同僚不提朱紈這個巡撫,便是露了身份。
林雲同嘉靖五年進士,授庶吉士,起步便是正六品的南京戶部主事,比陸遠高了兩級,後在夏言內閣時期,二十年間升任浙江布政使,不能說屬於夏言一黨,但更不會是嚴黨。
屬於務實的官員,奉行‘食君之祿,擔君之憂’的人生綱領,在其位謀其政。
因此和巡撫朱紈之間的關係並不融洽,鬥爭還是存在的。
這也是趙文華來浙江的根本原因。
替朱紈站台,撐撐場麵。
趙文華笑笑,不複多言,隨後又同謝蘭、馬坤等人淺聊幾句,述了寒暄之禮後便重回馬車,啟儀輅進杭州城。
趕等進了浙江巡撫衙門之後,趙文華上首位一坐,開口。
“本官今日來浙,是膺奉皇上聖諭、內閣敕令視察浙江汛務和備倭之事,今年夏汛,浙江六處堤壩出現潰口,受災百姓足有一十七萬人,造成了幾百人死亡,皇上為此還齋戒了七日,日日誦經度化。
可天下之事豈能都壓在皇上一人之肩,那咱們這些為人臣子的還有何顏麵食領俸祿,閣老有言,所謂萬事預則立、不預則廢,今年就要操明年的心,操後年的心,年年如此,才能有萬世之太平。
所以就請各位和本官說說,今年浙江的汛務,進展如何?”
大明官例,內治歸布政使司,因此這件事的第一責任人自然是林雲同,那麼趙文華刻意強調了今年浙江的災情,提到了嘉靖皇帝齋戒,就是一種言語施壓。
你林雲同是有責任的,內閣或者說嚴嵩可盯著你呢。
林雲同麵露痛心之情,歎息道:“今年夏汛既急且猛,浙江當局防備不足,應對失當,造成如此災情,下官身為浙江布政使,難辭其咎,下官已經痛定思痛,業已組織人手,加固了全省沿江堤壩,決不讓今年夏汛之災再度重演。”
林雲同並沒有推脫責任,而是全盤接過。
坐在林雲同下手的謝蘭也開口道:“請部堂放心,防汛之事是眼下浙江頭等大事,我等絕不敢有絲毫懈怠。”
先認錯檢討,然後改正,非常標準的事後流程。
趙文華隻是通政使,自然沒有權力責罰林雲同、謝坤,畢竟論品軼,雖然因為大明增設了巡撫職務,布政使的官階從正二品降到了正三品,那也和他這個通政使同級。
他隻是來施加些許壓力罷了。
眼見林、謝兩人領了責任,趙文華也不好再追究下去,便話鋒一轉。
“今年新安江水患鬨的最是嚴重,不過本官卻是聽說,唯獨淳安縣獨善其身,是嗎?”
“確有此事。”
“淳安知縣何人啊?”
朱紈答話道:“回部堂,叫陸遠,剛剛來到淳安才八個月。”
“哦?”趙文華嗬嗬一笑:“才八個月便做出成績,可見是個務實的官員啊,知道先修水利的重要性。”
這般說自然是在惡心林雲同了。
若是陸遠叫做務實,那林雲同豈不就成了務虛?
謝蘭有心想要開口說話,被林雲同眼神製止,後者隨即一笑,接話言道。
“部堂說的極是,這位陸知縣在此次夏汛應對中做的很不錯,嚴州知府駱庭輝多次舉薦,下官正有意讓吏司今年底對其進行考評,若是多方麵確有成績,便向南京吏部薦舉提拔。”
陸遠在應對夏汛上做的不錯,但若是打算提拔,也要綜合其他各個方麵一起看,考驗一個官員的治理能力可不隻是應對天災人禍。
同樣的道理,確定一個官員是否不合格,也不能隻看他應對災禍的能力。
你趙文華來找我林雲同的麻煩,但我是不是真有麻煩,吏評的時候可不歸你通政使司說了算的。
陸遠隻是一個小小的淳安知縣,他的吏評在南京吏部,可林雲同的吏評卻需要北京吏部並都察院一起才有資格!
換言之,你趙文華,就靠著夏汛這麼一件事來衝我發難,夠資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