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
一輛寬敞奢華的馬車緩緩停在首輔大學士嚴府的正大門前,隨著幾名門房小廝上前伺候,嚴嵩老邁的身軀走了出來,守在宅門外廊簷下的嚴世藩顧不上撐傘,冒著細細小雨就迎上前去,從下人的手中接過傘,攙扶著老爹。
“爹,您留心腳下。”
“今日怎得這般勤快。”
邁步走進府宅,嚴嵩在路上便開了口:“是有好事發生了吧。”
“真是事事瞞不過爹這一雙洞若觀火的眼。”嚴世藩一手撐傘,一手環攙著嚴嵩小臂,活像是一個二百多斤的寶寶,嘿嘿笑著說道:“趙文華來報,浙江台州的倭情平了,那陸遠不負眾望,一舉全殲了作亂的倭酋徐海全部,徐海伏法,首級即將送來京師。”
嚴嵩不喜不悲的說上一句:“嗯,立功了。”
“這陸遠立了功,咱們用人用的對,也算立功。”嚴世藩笑的燦爛:“擊潰萬餘倭寇、斃敵數千,有這份功勞在,看以後朝野誰還敢非議咱們隻會任人唯親、不會舉才唯賢。”
“任人唯親?誰說的?”嚴嵩看了一眼嚴世藩,後者頓時訕笑。
“他們說的不是嚴嵩,是大明首輔,無論誰做這個首輔,都會被人說任人唯親,懂嗎。”
張璁當首輔的時候被彈劾結黨、夏言死的時候也有一條結黨大罪,任何一個官員隻要到了那個位置,倒台的那一天罪名中都有結黨。
錯的從來不是結黨,而是倒台。
嚴嵩繼續說道:“既然你帶來了好消息,爹也給你帶兩個消息吧。”
“爹請說。”
“第一事,吏部已經行文,浙江左布政使林雲同調巡撫四川、右布政使謝蘭調河南左布政使。”
嚴世藩臉上露出了喜色。
“第二事,皇上召見了我,感慨你爹我一把年紀,一己之力操持國家,很是不忍心,賜下了一些絲帛財物。”
嚴世藩臉上的喜色頓時消散的無影無蹤,甚至開始緊張了起來。
“皇上不是讓我辭官,而是讓我舉人入閣,我舉薦了南京吏部尚書張治,皇上已經同意了,過完年後的一月份,張治就會補閣。”
嚴嵩走進了正堂,脫下沾了些許風雨的大紅絨氅,低頭望著蹲在地上為自己去履的嚴世藩。
“皇上打算擢你為太常寺卿,但是被爹拒絕了。”
後者脫鞋的動作頓了一瞬又很快恢複,頭也不抬的說道:“爹英明,爹是對的。”
“欲進則先退,退一步才能更好的進一步,急不得。”
嚴嵩換上了一雙棉鞋,走起路來似乎也變得輕盈許多。
“這一次咱們爺倆退上這一步,將來,皇上便不會再讓咱們退了。”
“爹,那這次浙江報功的事?”
“那個台州知府譚綸是張治的人,張治用他也用出了功,怎麼議,等張治入了閣交給他來議吧。”
嚴世藩嘿嘿一笑,豎起了大拇哥。
“爹,高明!”
張治若是給譚綸請功就勢必然要先給陸遠請功,人家陸遠才是軍事主官。
給陸遠請功就是替嚴黨漲麵子,誰不知道陸遠是趙文華親自推薦給南京吏部的,妥妥的嚴黨。
張治前腳入閣為輔臣,後腳就上趕著替嚴黨的人請功,如此便在無形中抬高了嚴黨尤其是嚴嵩的威勢,貶低了張治的個人形象。
可若是不請這個功,那嚴嵩就出麵來請,順手替譚綸也請上一功。
看你張治以後還怎麼馭下,誰還敢跟你這個新輔臣。
跟你混,連立了功都不替請,簡直是毫無出頭之日啊。
所以無論張治怎麼辦,都要受製於嚴嵩。
可憐張治人還在南京吏部當差,北京這邊,嚴嵩已經替他挖好了坑。
嘉靖皇帝那,嚴嵩立好了牌坊,私下裡,婊子的事也乾的漂亮。
一南一北,一老一少,兩個官員此刻都做了同一件事。
叫做當著婊子立牌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