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遠笑了笑,言語平淡:“你,也配和汪直搭上話,本官來見你,是想知道,你身後還有哪些人和汪直有聯係。”
“陸堂官覺得下官會說嗎。”魏植大大方方言道:“不說,陸堂官大不了殺了下官,說出去,下官還是死。”
站在魏植旁邊的陸飛喝罵道:“放肆。”
“看來汪直攻陷漳州的事,讓你們這些人膽子都大了許多。”
陸遠語氣不見生氣,仍如湖麵一般的平靜:“本官想知道伱們身後人不是為了將他們一網打儘,他們勾連汪直和本官有什麼關係,本官隻想找他們幫本官一個忙。”
“堂官請說,下官自會轉達。”
“跟著汪直那麼多年,對澳門那些佛朗機夷很熟悉了吧。”
這個問題魏植沒有回答,沉默應對。
“本官有一隨官,即將去擔任廣州知府,本官想讓你們替本官搭個橋,讓本官的隨官和佛郎機人聯係上。”
“堂官要見佛郎機人做什麼?”
“你自己心裡清楚就行,為什麼要問出來呢,這樣不好。”
陸遠說道:“你們跟隨汪直,無非是汪直給了你們許多銀子,錢,本官也有,汪直可以給你們的本官也可以給,但本官給的東西汪直卻給不了。
難道你覺得,跟隨一個倭酋會比跟隨本官活的更久嗎?
替本官把這件事做了,本官保證你和你身後那些同汪直勾結的人從此乾乾淨淨,本官也會提拔你,是將來做知縣、做知府,還是一輩子做勾結倭寇見不得光的賊,你自己選。”
“堂官一心要聯係佛郎機人,是想從佛郎機人手中購買火炮和戰船吧,堂官想要養私軍。”
陸遠皺了下眉頭,很不喜歡魏植這種講話挑破的行為。
正所謂說出去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故言多則必失。
因此官員之間聊天喜歡拐彎抹角,核心意思全靠對方自行領悟。
悟到便是悟到,悟不到也不會傷著自己。
現在魏植將話說破,陸遠若是接話那麼說出的每一句在這個時代都是大逆不道的造反之詞。
“堂官至今還想著愛惜羽毛,好讓自己乾乾淨淨嗎?”
魏植語氣中有些譏諷:“杭州也開了萬芳園和不夜城,動靜很大,不知道多少人因此家破人亡,這兩個地方彆人不知道,但下官聽說,這堂產業是您乾的。”
“你滿口胡言亂語,要小心禍從口出。”
“下官隻是一介九品小官,家族親眷也都不在杭州,孑然一身,堂官總不會殺下官吧。”
“去年堂官您還在浙江做按察副使的時候,下官就說過,汪掌櫃一直想和堂官您交個朋友,堂官您是人傑啊,夠狠夠黑夠毒,最難得是,庚戌之變後,您還讓自己成為了忠君體國的大忠臣,若不是汪掌櫃在江南有深厚的關係,又哪裡能看得透您。
但是堂官您做的事,早晚有一天會爆出來,因為無論是萬芳園還是不夜城,太能吸血了,士紳的血早晚會被您吸乾淨,您也知道到那個時候,江南士林就不會繼續保您了,不僅如此還會把您推出去當替罪羊,屆時您就會身敗名裂、滿門抄斬,所以說,您要為自己安排後路了。”
陸遠手中魚竿顫了兩顫。
“你做一個小小的九品檢校太屈才了。”
“多謝堂官賞識。”
魏植已經跪了很長時間,但腰板仍然挺得筆直:“下官不才,還真認識兩個佛朗機商人,有些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對嗎堂官。”
魚竿顫的越來越快,陸遠一把攥住向上一提,釣到一尾大魚眉開眼笑。
取下大魚,陸遠走過魏植身邊時扔到後者麵前。
“賞你了。”
“多謝堂官。”
魏植俯身叩首,雙手將這尾魚高高舉起,如蒙天賜一般虔誠道:“願為堂官效犬馬之勞。”
“陸飛。”
“小人在。”
“等胡宗憲上任的時候,你跟著這魏植也一道去廣州吧,替咱們陸家在廣州紮住腳。”
“是。”
陸遠走出很遠,扭頭看了一眼身後,魏植還在原處跪著,死死的攥住手中不斷掙紮的大魚。
再回頭笑笑,登上馬車。
在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世道,自己終於邁出了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步。
新的篇章就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