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世祐於是言道。
“下官自來了南京,可不像鄭部堂、張部堂兩位那般有人幫襯著,反而處處被人掣肘,皇上聖諭,欽命下官兼任總理糧儲、漕運河道的差事,可下官上任之後才發現,南直隸糧儲各倉、漕運河道各倉全部是空倉。
下官查了度支司、漕運總督衙門、河道運司衙門的帳,發現怎麼都對不嚴實。”
殿閣內陷入了寂靜之中。
嚴嵩皺起眉頭來:“孫撫台,今天隻是大家坐一起閒聊幾句,你有疑惑之處應該向都察院、向內閣具疏,這個場合說出來,豈不是弄的同僚們都很難堪嗎,坐下。”
這話看似是偏袒,實際上卻是想稀裡糊塗把孫世祐說的話坐實去。
既然當麵說了就當麵說清楚,要不然私下裡再去辦算什麼意思。
還難堪?
難堪什麼,坐得端行得正,有什麼好難堪的。
萬鏜看了一眼陸遠,後者便知道該自己出場了,偷偷深吸一口氣,恰對上嚴嵩投來的眼神。
濃濃的警告味道。
“度支司是下官之前在管,當了戶部左侍郎後,漕運總督衙門也歸下官管,既然孫撫台把這事提出來了,下官也在,那就當著閣老的麵先解釋清楚,需要給內閣具疏呈報的,後補便是。”
陸遠走到兩班官員中間的空道上,先衝著嚴嵩做了一揖,而後側身望向孫世祐。
“孫撫台,有什麼不清楚的地方,還請您說清楚,當初陸某向您交接度支司賬目和漕運總督衙門賬務的時候,您看了可是什麼都沒說,現在卻當著閣老的麵說賬目對不上,這,是不是有些不夠坦蕩啊。”
孫世祐當即站了起來:“陸侍郎,什麼叫下官當初什麼都沒說,下官質疑過。”
“質疑過嗎?”
“如何沒有。”孫世祐言辭鑿鑿說道:“下官當時就問過您,南京戶倉裡的糧食去了哪裡、漕運總督衙門裡的銀子又去了哪裡。戶部那麼多上倉裡的課司局實稅又去了哪裡。”
陸遠氣定神閒答話。
“這個問題陸某已經向您解釋好多遍了,既然今天當著閣老的麵您又問及,那陸某便再回答一遍。”
“南京戶倉裡的糧食一共有一千一百六十四萬八千二百石,這是陸某上任南京戶部右侍郎第一天時的留存,這筆糧食第一次給了總督衙門三十萬石以做軍糧、後陸陸續續又調撥了一百萬石,庚戌之變後給北京調運了三百萬石。
六月夏汛,出了二百萬石賑災,餘下的五百三十四萬石糧食,不幸失火焚燒一儘,工部、戶部的結案都有,火鋪當日負責滅火的幾百名火差證供也在刑部放著,如何能叫不清楚。
戶倉銀存銀為四百三十一萬兩,第一筆就給了張經五十萬兩,後又給了二百萬兩,庚戌之變給了北京二百萬兩,整四百五十萬兩。”
孫世祐忙插話道:“適才陸侍郎說戶倉銀隻有四百三十一萬兩,而今卻說前後出了四百五十萬兩。
而下官到任當天,潘部堂還說夏汛的時候,工部防災救災用了不少銀子,下官去往工部查賬,發現共從戶部調用五十萬兩。
下官還去了通政使司,自陸侍郎上任至今,南京各部、司、局衙門的公費支出也有二十七萬兩。
如此便有了九十六萬兩的缺數,難不成,陸侍郎還自掏腰包補了那九十六萬兩的缺數嗎。”
陸遠淡定說道:“孫撫台多慮了,陸某耕讀傳家,可沒有那麼厚實的家產自掏腰包拿出這小一百萬兩銀子來。
既然孫撫台想知道,那陸某便說明白。
這九十六萬兩,乃是在座的各位部堂、在座的各位侍郎變賣家產、田地湊出來的,已經去了北京的韓士英韓部堂,更是將四川祖籍的五百畝職俸田賣了個一乾二淨,大家群心策力,這,才湊出了九十六萬兩銀子出來!
國家艱難,在座諸位部堂、侍郎無不是世受國恩,感念皇上之不易,故慷慨解囊,隻求陪著朝廷渡過這次難關。
在鄭部堂、張部堂還有你孫撫台來之前,南京城,侍郎並尚書級官員,已經四個月沒有領過俸祿了!”
此話一出,孫世祐當場傻眼。
你們。
這麼偉大的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