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激戰
嘉靖三十年十月十五,由提督江淮總兵劉遠、蘇州參將俞大猷發動的反擊在蘇州城外正式打響。
同月底,抵抗吃力的汪仲企圖退回吳淞口,卻發現後路已被登萊水師和張經的福泉水師截斷,不得不轉向南下,企圖突破嘉興後走平湖入海。
同日,汪直親領戰船一百八十艘攻平湖進行接應。
“戚將軍,汪逆的大軍從平湖上岸了。”
已經升任為杭州參將的嶽長林找到戚繼光,為後者帶來了一條不算多好的消息:“譚撫台讓我領兵來支援你,並說無論如何要咱們倆守住嘉興,不讓汪逆接應這群倭寇成功撤離。”
戚繼光很是平靜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從平湖登陸的汪逆來了多少賊寇。”
“足足一百八十艘戰船,最少也有兩三萬。”
“汪逆這是把全部家底子都拿出來了啊。”
戚繼光道了一句:“怪不得平湖那麼快就丟了,汪逆傾巢而出,隻靠一個平湖守不住很正常。”
眼見戚繼光如此鎮定,嶽長林也不慌了,坐下來問道。
“戚將軍這有什麼打算?”
“沒什麼打算。”戚繼光一句話險些閃了嶽長林的腰。
還以為前者如此鎮定已是胸有成竹了呢,結果來了一句沒打算。
“現在咱們可是腹背受敵啊。”
“咱們麵前的汪仲也是腹背受敵。”戚繼光一手點在地圖上:“汪仲沒打下蘇州,吳淞口也被咱們收複,他想要帶著剩下的一萬多倭寇逃出我大明隻能從平湖出海,那就必須要啃下咱們嘉興。
他的背後可還有劉、俞兩位將軍窮追不舍呢,咱們隻要守到蘇州的援軍來到就能全殲汪仲這一支,至於汪逆親領的這一路軍,平湖已經丟了,想截下來一口吞掉也不現實,死守便是。”
戚繼光目光炯炯死盯著地圖,嘴裡問道。
“嶽將軍這次帶來了多少兵?”
“一萬,杭州最後的家底子。”
“夠用了。”戚繼光握拳砸在沙盤邊沿上:“加上我這一萬五千人,足夠和汪逆圍著嘉興打一場決戰,戚某倒是想看看這汪逆多好的牙口,能幾天的功夫啃下咱們來。”
——
九龍山,倭寇大軍駐地。
一身戎裝滿臉嚴肅的汪直於此升帳點將,十幾個明顯來自不同國家的麾下將軍齊聚一堂。
和汪直一樣,這些人同樣滿臉嚴肅。
“這一次明軍的動作太快了。”
浙江籍將領盧洪擔負起了講解局勢的責任,圍著沙盤做著注解:“明軍這一次在嘉興和蘇州同時建了兩條防線,一南一北困住了小王爺,而且登萊水師和福泉水師也突然多出了很多戰船,打了咱們一個措手不及。
吳淞口丟給明軍,小王爺的退路也跟著斷掉了。”
“不用想了,多出的戰船和火炮肯定是那些該死的葡萄牙人賣給朝廷的。”
汪直咬牙切齒:“該死的陸遠,不殺他難消孤心頭之恨。”
葉宗滿擰著眉心歎氣。
“斥候探報,明軍在嘉興一線布置了重兵,而且沿途地塹縱橫,咱們的火炮倉促間根本推不上去,隻能靠人來衝了。”
“沒有火炮這仗就打不贏了嗎?”汪直喝道:“孤和明軍打了那麼多年,明軍什麼德性孤最清楚,膽怯懦弱,略有傷亡便一哄而散,從上到下皆是貪墨怕死之輩,有什麼好怕的。”
“隻是這一次嘉興領兵的主將並非之前和咱們交過手的那些,而是從山東調來的。”
“誰?”
“原登萊守禦千戶所的世襲指揮戚繼光。”
葉宗滿言道:“嘉靖二十五年、二十七年,咱們手下的崽子有去山東的和他交過手,這人練兵極有才華,練出來的兵很不一般,咱們沒從這個戚繼光手中討過多少甜頭,所以後來山東便很少再去,主要集中在浙江、福建等地。”
聽到戚繼光這個名字,汪直思忖了片刻恍然。
“孤想起來了,好像是有這麼一號人物,他不是在山東嗎?”
“聽說是那個陸遠給調來的,委以重任,直接提拔做了杭州遊擊將軍,將布防吳興和嘉興的重任交給了他。”
又是那個該死的陸遠!
汪直懶得再討論了,直接一刀鐸進沙盤內,目露凶光。
“管他是戚繼光還是八繼光,明日集中所有火炮、火槍和兵力,沿著一個方向進攻,說什麼也要撕開個口子出來,明軍是橫向防線兵力分散,咱們重點打一個口子,孤就不信撕不開。”
“打哪裡?”
“先攻嘉善,若明軍主力調動,則我軍轉攻嘉興,宗滿,孤予你五千人,你來做這個前鋒。”
葉宗滿點頭應了下來,又道:“若是明軍不動呢?”
“那便打下嘉善後守住這個缺口,孤自提大軍迅速支援,隻待仲兒領軍自此突圍咱們就立刻撤回平湖,乘船回雙嶼。”
“是!”
——
吳嘉防線西起吳興東至嘉興,浙北一帶地勢平緩,雖然水網密集但並無什麼險要之地,為了紮緊這個口袋陣,所以戚繼光不得不沿著吳嘉防線布置軍隊,凡是能夠容納大軍通行的要道全部布防,如此分兵本是兵家大忌,但戚繼光沒有辦法。
口袋不紮緊,萬一倭寇流竄進了杭州怎麼辦?
或者說現在竄到了平湖乘船遁去,那這次抗倭的意義又何在?
這次嶽長林給他帶了一萬人,二十個營就是如今整個吳嘉防線所有可用之兵。
嘉善縣放了兩個營,有兩千五百多人。
負責這裡的守備叫做周誠,以前在台州做軍務官,譚綸從台州知府的位置上升任浙江巡撫就帶來了杭州,這次跟著嶽長林來到吳嘉防線,負責嘉善縣這一段的防務。
打來到嘉善後,周誠也是負責任,實實在在做到了枕戈寢甲的地步,生怕有絲毫懈怠。
有這麼位以身作則的守備,地下的兵士自不敢懈怠,夜巡的士卒更不敢瞌睡,成宿成宿的在嘉善縣外幾十裡來回轉悠。
浙北的天很不好,一年裡的雨季多的要命,昏沉沉的雨雲總是懸在天上,這一日也不例外,月亮又一次曠了工,整個天地漆黑一片。
作為斥候的田三打起了哈欠,側頭看著遠處一個靜謐的村落,臉上露出笑容。
那是他的家。
作為一個軍戶,田三打一落生就注定了命運,閒時種地戰時從軍。
不過這些年朝廷對軍戶的管理越來越鬆垮,後來更是乾脆並給了按察使司,田三就脫離了田地,成為一個純粹的兵。
就是軍餉給的太低了,一年才三十石糧食。
三十石糧食在浙江這種地方實在是不值錢。
最坑的地方在於年年發餉還總缺扣。
說是三十,要麼二十四五要麼二十一二,田三心裡清楚,缺的糧食都被頭上那些個把總、哨官給貪了。
“一群喝兵血的混蛋。”
田三低聲罵了一句:“這麼點銀子,老子啥時候能存夠娶小翠的聘禮。”
“記得上次隊長說,杭州那個遠東商會招跟船的護衛,要是當兵的去月錢能給到一兩六錢,這可比當兵要多不少,他娘的,不行老子跟他們乾去。”
“乾兩年回家把小翠娶了,將來守著老婆孩子熱炕頭,總比當這個破兵強不少。”
正規劃著未來的人生計劃,田三的耳朵微動,驚的他立馬勒住戰馬,一個翻身趴在地上屏氣靜聽。
地在顫。
田三站起身四處眺望,可是漆黑的夜讓他什麼都看不見,隻感覺在南麵的極遠處有那麼點點光亮忽明忽暗。
是星辰嗎?
星辰閃爍能讓地顫嗎。
是火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