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遠不假思索便道:“有!”
精舍內頓時鴉雀無聲,黃錦站在一旁人都麻了。
那麼乾脆?
“你知不知道通倭是什麼罪?”嘉靖語氣變得森然起來。
陸遠繼續答話:“通倭者,殺頭無闕,其家眷流放三千裡。”
“那你還有什麼話說嗎?”
“時嘉靖二十七年,臣於浙江擔任按察使司巡海僉事,臣之叔父經營商產遠東商號,與一個化名程定安實名為渡邊大雄的日本人有過貿易往來,後渡邊大雄被河道衙門所抓獲,至此案發。
臣之叔父雖然之前並不知曉這個渡邊大雄的身份,但確實存在互通貿易之事,按律就是通倭。”
陸遠大聲道:“臣不敢狡辯,也不會狡辯,這案子當初是時任浙江按察使,現順天巡撫馬坤所督辦,他獲悉了此案之後,卻擱置了足足有十五日才將臣的叔父捉拿入獄。”
嘉靖眯起眼睛。
“你所言屬實?”
“臣可以同馬撫台當麵對質。”
嘉靖於是看向黃錦,後者立時明悟,忙派人去傳馬坤。
精舍內再次陷入沉默之中。
嘉靖看著仍跪在地上的陸遠,也不開口免禮,後者便跪的筆直,麵色依舊坦然。
僅衝這份定力,嘉靖便心中道了一聲彩。
這陸遠,還真是個實在人。
時間過了兩刻鐘,得到召見的馬坤急匆匆趕來,叩首麵聖。
嘉靖於是一指陸遠。
“馬坤,你看看這是誰?”
馬坤跪地答話:“回皇上,南京吏部尚書陸遠陸部堂。”
“他曾經是你的手下吧。”
“是,臣在浙江做按察使的時候,陸部堂是巡海僉事,確在臣手下當值。”
“當年,你抓過陸部堂的叔父?”
馬坤硬著頭皮答話:“是。”
“罪名?”
“通倭。”
“那,這案子後來怎麼處置的。”
“案由查明,無罪開釋。”
嘉靖笑了,哈哈大笑。
“剛才,就在剛才,陸遠自己親口承認,通倭確有此事,你竟然說案由查明,無罪開釋?”
馬坤陡然遍體生寒,叩頭直呼。
“臣、臣冤枉!”
“朕不想聽你喊冤枉,朕隻想知道,你當年為什麼要抓陸卿家的叔父又為什麼最後無罪開釋。”
馬坤戰栗不敢言。
“嗯?”
嘉靖雙目一瞪,嚇的馬坤差點失禁,叩首間竹筒倒豆子全招了。
“臣不敢,這案子當年都是兩位閣老的意思,陸部堂的叔父隻是和倭賊渡邊大雄做過一次生意,抓陸部堂的叔父是張閣老的意思,最後無罪開釋是嚴閣老的意思。”
“哈哈哈哈。”
嘉靖撫掌大笑,很是開懷自得。
“陸遠,陸部堂,你不瞞朕,是直臣、是忠臣,朕很滿意。”
“隻不過是做了一次生意罷了,定通倭確實說不過去,朝廷也和汪直做過生意,還曾和汪直一起出兵剿滅過海盜,這要算是通倭,朕豈不是成了最大的通倭犯?”
嘉靖主動替陸遠寬了此案,隨後又道。
“那羅龍文還說你在澳門私建火器廠、養私軍意圖謀反,這事,有沒有啊。”
“當然沒有。”
陸遠也不慌,反而笑了出來:“如此低劣的栽贓也虧得那羅龍文能說出口,汪直恨臣入骨,所以謀使羅龍文陷害臣罷了。”
“你說他是陷害,可有實證?”
“有。”
陸遠沉聲應答:“臣之所以明知這羅龍文是汪直內應卻一直留著他,便是方便臣暗中跟蹤,好一舉查獲汪直在南京所有眼線內應,這群人臣已有名單清冊,皇上可使錦衣衛按圖索驥、將其一一抓獲。
等將這些人抓獲歸案,便可知悉羅龍文所有陰險謀劃。”
嘉靖由是點頭。
“可。”
隨後又對黃錦言道:“讓嚴閣老他們進來吧,讓他們和陸卿當著朕的麵,好好對質。”
“是。”
黃錦應了下來,隨後對著馬坤打了手勢。
後者趕忙叩頭。
“臣告退。”
這裡已經沒有他待下去的資格了。
嘉靖也對陸遠抬了手。
“卿免禮吧。”
“謝皇上。”
陸遠叩頭謝恩,起身複座。
他的第一張底牌已經打了出來,這足以護他周全。
這張底牌便是汪直在南京乃至整個江南所有內應的情報網。
起獲這個情報網便足以爭取到嘉靖的信任,同時坐實羅龍文接觸嚴世藩,企圖借助後者之手除掉陸遠的謀劃。
隻要這個出發點被敲瓷實,那麼羅龍文舉報陸遠在澳門培養私軍的事,怎麼看都是憑空捏造。
接下來,自己便可以坦然大方的和嚴嵩刀對刀、槍對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