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小人物也有大智慧
年三十的南京城格外熱鬨,無數的煙花在夜空中綻放著,城內各條街道幾乎處處人滿為患。
忙碌了一年的百姓們在這一天幾乎都湧入了南京城中。
同這滿城的歡聲笑語而言,今天的南京知府衙門上下可就苦了。
南京府有一百五十萬人口,但這麼多人並非是全部集中在南京城內,實際上有超過七成都是居住在下麵幾個縣中,南京城內最多也就三四十萬,可今天過年,來自下麵縣的百姓也有不少湧進城內,五城兵馬司負責統計的城門官交了一份數據。
今晚在南京城中過除夕夜的人將達到八十萬!
開客棧的賺的盆滿缽滿,可是五城兵馬司卻因此忙的連覺都不敢睡。
八十萬人同在一城之內,但凡出一點事那便都是大事,要說不緊張顯然是不可能的事。
除夕夜這一晚,整個五城兵馬司全員在崗。
身為南城兵馬司秦淮河南捕房的捕頭,陶壬林在家吃完年夜飯後便匆匆趕到捕房當值。
換上今年朝廷換發的新式藏青色差衣,拿起橡膠棍彆進腰間的棍套內,陶壬林開始點卯。
捕房是隸屬五城兵馬司下的機構,一間屋,連巡捕帶捕頭十個人,職責便是在自己的管轄片區內巡邏以及維護治安。
秦淮河作為南京最繁華的地段,一共有南北兩個捕房,每個捕房也比其他捕房要多出十個人。
一一點卯確定人數到齊,陶壬林緊了緊自己的襟口,喊了一聲出發。
除了留下四名守值捕快外,其餘十五名捕快跟著陶壬林走出捕房,開始這除夕夜的巡邏任務。
“陶捕頭晚上好。”
“陶捕頭來吃個燒餅。”
“陶捕頭進來喝杯茶暖暖身子。”
三街六鄰的顯然和陶壬林已經非常熟悉,無論陶壬林走到哪裡,都會有做生意的商販和他打招呼,而陶壬林也是微笑點頭回應,但並沒有接受這些商販任何饋贈。
今晚的秦淮河沿街很熱鬨,幾乎到了人頭攢動的地步,這種景象在陶壬林過往的三十年人生中從沒有見到過。
他是嘉靖九年生人,土生土長的南京人,自幼家貧也沒讀過書,好在老爹有個過命交情的朋友在衙門口當差,總算是在陶壬林十八歲這年,砸鍋賣鐵、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將陶壬林送進南京知府衙門裡當個捕快,從此端上一碗安樂茶飯。
也是在這一年,陶壬林的人生因為一個人的到來發生了轉變。
時南京戶部右侍郎陸遠。
從嘉靖二十八年開始,南京便開始變了樣,陶壬林的收入也越來越高。
乾了十幾年,也從捕快熬成了捕頭。
家裡的破宅子也拆了,朝廷安置了新房,也借著這機會娶了媳婦添了孩子,陶壬林覺得自己的人生堪稱圓滿。…。。
等趕孩子大了之後,有本事呢就考個功名,沒本事就讓孩子接自己的班也做個捕快,一輩子跟著衙門口吃飯終歸是餓不到。
憧憬著未來的美好生活,陶壬林不由自主的麵露笑容。
正美著呢,突聽到一陣打罵聲還有慘叫,陶壬林忙帶人趕去,分開圍觀的人群,隻見一間酒館前,十幾名年輕人分成兩派正在互毆。
“都住手!”
陶壬林喝了一聲,可打的起勁的兩夥人哪裡管的上,陶壬林眉頭緊皺再次厲喝。
“再不住手,我可要用強了。”
這打架的兩夥人很明顯的家境優渥,年歲也都不大,十七八二十歲的樣子,本應是文質彬彬的少年郎,此刻卻是糾纏在一起,你打我一拳,我踹你的一腳的滾作一團。
眼見越打越凶,圍觀的百姓又眾多,陶壬林穿著差服總不能不管不問,於是寒著臉一揮手。
“拿下。”
手下捕快可不管三七二十一,拎起手中衙門配發的橡膠棍便衝了過去。
多餘的話懶得說,直接棍棒招呼。
彆看互毆這兩夥人個個年輕,但這橡膠棍砸在身上那是真疼,幾棍下去什麼酒氣都砸的乾乾淨淨,一個個疼的連聲求饒。
這下不用陶壬林再警告了,所有人全部自覺的停下手,蹲在地上老老實實。
“大過年的,緣何鬥毆。”
陶壬林控製住場麵,搬了一把凳子坐在這夥人麵前:“誰是帶頭的。”
兩夥人中各自站起一人,還沒等開口就聽陶壬林一聲厲喝:“蹲下答話。”
這倆年輕小夥臉上都有些不忿,可許是被那治安棍打怕了,隻好再次蹲下去。
其中一人說道:“本公子是帶頭的,你一個小小捕頭還敢管本公子的事,你知不知道本公子的父親乃是.”
“嗯?”陶壬林出言打斷:“怎麼著,你這帶頭打架的混子還是權貴不成?這南京城啥也不多就當官的多,城裡大大小小的公子哥沒有一萬也有八千,你倆又是哪一路貨色。”
那公子憤憤不平的開口:“再小的官也比你這個捕頭大。”
“你說的沒錯。”陶壬林起了調門:“是個老爺都比我這個捕頭大,但是現在在這裡,我這個捕頭最大,我現在就能抓伱們,能讓你們全進監獄裡待到正月十五,怎麼著,要不你試試把你家令尊的名諱官職報出來,看能不能嚇住我。”
這公子哥頓時不敢言語了。
如今現場一圈圍觀群眾,但凡敢說出來,保準明天一早登報,到那時候連自家老爹都給害坑裡去。
“全部拿下,先帶進捕房,然後通知他們家裡人來繳罰金。”
陶壬林一揮手,身後的一眾巡捕便一擁而上,將這些聚眾鬥毆者全部鎖起來,隨後陶壬林又走到酒館門口喊話:“陳掌櫃呢?”
“我在,我在。”…。。
“打壞你店裡什麼東西沒。”
“就幾張桌椅,不值錢不值錢。”
“什麼叫不值錢。”陶壬林眉頭一挑:“再不值錢那也是花錢買的,算算看值多少銀子,讓這夥人賠給你。”
陳掌櫃一個勁直搖手:“不了不了,真不值幾個錢。”
隨後又小聲對著陶壬林說道:“陶老弟,這夥人剛才在我這喝的起興,嘴裡說的話可謂狂的沒邊,家裡估計關係都不小,你也彆生事。”
“老哥放心,我心裡有數。”陶壬林安撫一句,知道陳掌櫃的擔心。
畢竟是在南京城做買賣,這夥打架的公子哥一看就知道家世不菲,陳掌櫃顯然不願意為這些散碎銀子開罪。
“既然陳掌櫃你不要,那我去替你報個數。”
捕頭走到之前那兩名帶頭的公子哥麵前:“你們倆,一人賠一兩銀子。”
“就幾張桌椅能要一兩銀子?”
陶壬林眼一瞪:“飯錢不是錢?酒錢不是錢?”
倆人不再吱聲,趕忙從腰包裡取出銀子遞給陶壬林,陶壬林掂了掂分量,滿意的交給陳掌櫃,然後便對著周圍的圍觀者喊話:“行了都散了吧,有什麼好看的,該過節過節,大過年的彆喝多了鬨事打架,打輸了抓藥治傷,打贏了也得進牢房吃牢飯,彆給自己找不痛快。”
圍觀者見沒有武戲可看紛紛散去。
沒了圍觀者陶壬林也算輕鬆下來,走到之前兩夥帶頭公子哥麵前抱拳。
“二位公子,你們看這件事是到衙門解決,還是你倆現場解決。”
“公事公辦。”最先和陶壬林說話的那公子捂著眼,咬牙切齒的說道:“他娘的非把這群狗日的送監牢裡不可。”
這句話頓時惱了另一方,人群中有聲音響起。
“你他媽罵誰狗日的,嘴巴給老子放乾淨點。”
“罵的就是你個狗娘養的怎麼著吧。”
“欠揍是吧。”
眼瞅著兩夥人又要動手,陶壬林頓感頭疼,但又不能不管,隻能再次命手下將其製止。
蹲下身子小聲言語。
“二位,這周邊圍觀的那麼多,保不齊就有誰是衙門口裡的,也保不齊有認識兩位的,都給彼此府上留點麵子不好嗎。”
“想得美。”右眼受傷的公子狠狠說道:“老子姓裴,刑部尚書是老子的大伯,這事沒完。”
知道南京二代多,大官也不少,可這個身份級彆的還是讓陶壬林直吸涼氣。
雖然現在刑部尚書已經不是九卿了,朝廷也沒有九卿這個統稱,不過正二品永遠是正二品,還是朝廷最頂層掌握實權的那一小搓人。
陶壬林立時看向另一位領頭人,本以為後者會因為這裴公子的家世而驚懼,熟料卻是麵不改色,隻是臉上掛著彩,因此帶著幾分餘怒未消的戾氣。
這時候裴公子又開了口,切齒道:“你是捕頭吧,這樣,你現在馬上把他們全抓走,明天本公子就讓你官升一級,讓你進五城兵馬司裡做個總捕。”…。。
陶壬林苦笑搖頭。
“裴公子,您二位要是不願意現場私了,按規矩,卑職要把您兩位連著所有人都拿回捕房,堅持公了的話,今除夕夜您怕是回不去家了。”
裴公子一瞪眼:“好膽,你敢鎖我?”
“卑職不敢鎖您,但卑職更不敢觸犯國法。”陶壬林搖頭:“這圍觀的百姓那麼多,明日這事一旦登報,卑職玩忽職守的事就瞞不住,您府上可是高高在上的尚書大人,隻怕不會為了卑職這麼一個小人物去走動關係。”
“本公子一定保你。”
陶壬林還是搖頭:“不行。”
裴公子人都傻了。
眼前這個捕頭該不會是個傻子吧。
他怎麼敢不聽自己話的!
現場局麵正僵持著,又是一隊人馬趕到,陶壬林打眼一看立馬起身施禮。
“卑職秦淮河捕房捕頭陶壬林見過周大人。”
來人乃是南城兵馬司指揮周一山。
周一山沒搭理陶壬林,徑直來到那裴公子麵前噓寒問暖:“裴公子,沒受傷吧。”
“你老眼昏花了?本公子這像是沒受傷的樣嗎?”
一見到周一山,裴公子頓時有了底氣,當時便站起來冷言冷語:“本公子在這裡吃飯,誰知道哪裡冒出來的不長眼混球,喝多了惹事生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