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消叫車信息,把手機揣進外套口袋,迎著暴風雨撐開黑麵長柄傘,將塞在耳蝸內的降噪耳機音量調到最大。
她闔了闔眼。
旋即,一腳踏入迷朦的瓢潑大雨之中。
漫天的細密水珠接二連三的猛砸在傘麵,然後,互不相讓的爭先拍打在黑漆的柏油路麵,又向四麵八方彈起,濺得她滿腿冰冷。
身旁有打著遠光燈的車輛迅速駛過,不由分說的朝道路兩側激起兩道根本來不及躲避的大型水花。
好似有人在怒聲謾罵,聽不清楚。
她隻知道——
她的兩隻腳都浸泡在冰冷的積雨裡,已經快被凍到沒有知覺了。
究竟是上學重要還是身體重要?
烏蘇不記得小時候的她會怎麼選擇,隻知道就現在而言,她寧願選擇被學校退學也不能這麼委屈自己。
這個念頭剛一萌生,腳尖便一刻都不猶豫的向後旋轉。
準備沿原路返回。
未曾想。
下一秒。
她的雙腿就與一輛黑車的車頭緊密相貼。
烏蘇被這根本不在意料之中的情況搞得不受控製的向前傾倒了下上半身,見自己的身體不穩,有可能直接被慣性帶著摔在那輛車上。
她下意識用左手去撐車前蓋。
擰起眉頭。
雨勢好像變小了些,自向前傾斜的傘麵滑落的水線不再如之前那般連接緊密,圍裹在周身的霧氣卻還是那麼大。
能見度極低的視野中,烏蘇隻堪堪能看清這輛車比一般的車要高出不少,車身是通體漆黑的。
以及——
正依照特定規律一下、一下的射穿她身側濃霧的兩道昏黃閃光燈。
她撐著車前蓋立直身體,眉眼嫌棄的甩了甩左手沾染滿的雨水,微微側頭,指尖從耳蝸內摳出一隻正播放音樂的耳機,塞入口袋。
折頸俯了眼又被澆了好幾傘水的濕鞋,沒好氣的先把順著胳膊滑落至車前蓋上的黑皮書包扯回單薄的肩頭。
對麵主駕駛的門被從內打開,有人撐傘朝她身側走來。
她繃著股火。
手撐一方黑傘,麵無表情,目光冷冷尖尖的、夾著無數細刀子紮向那人,沒有先開口。
“抱歉,小姐,”自主駕下來那人著一身合體的黑白西裝,手戴白手套,一副不能再標準的司機形象。他站定在距她僅兩步遠的地方,率先垂首恭敬開口,“我不知道您會突然停下來。”
“驚嚇到您了,實在不好意思。”
對方的語氣聽起來實在太過誠懇,烏蘇銳利的目光稍斂。
消了些氣。
她抬腳甩了幾下鞋子上的水漬,踩在一片透心涼的冰冷之中,淡淡責怪一句:“放著那麼寬敞的機動車道不走,非要跟在我後麵乾什麼?”
男人又好聲好氣的對她說了句“抱歉”。
“這雨下的太大了,容易浸寒氣,方才我們經過的時候恰好注意到您,看您好像也是在朝長藤中學的方向走,我家少爺就讓我問問您需不需要捎您一段。”
“奈何,連著打了好幾次喇叭您都沒反應,我們就隻好跟著您了。”
耳機的音量太大,她確實沒聽到。
微挑了下毛流感極重的眉頭,她折手將耳機內正在播放的音樂聲切小,順勢問道:“少爺?你家少爺也是長藤的?”
「……We let our worlds(我們的世界)…」
“是的。”
“眼睛還挺尖,”烏蘇輕笑,“那你家少爺人呢?”
“在後座等您。”
話音落,烏蘇側頭瞥回車前窗。
恰逢此時。
持續高頻率擺動的雨刮器正好又一次將滿是雨水的車窗擦亮,她冷清緊勁的目光就那麼直勾勾的對上半隱在車廂內的那雙痞氣眸。
僅這一個對視,她就瞬間認出——
候在車裡的那人是——
談京野。
「…ght we have begun(就這樣開始了)……」
……
烏蘇坐進車後廂,才扣好傘。
一偏頭,身旁敞腿靠坐在座椅裡那人就目不斜視的遞來一個橙色的盒子。
長方盒,手掌高,應該是個鞋盒。
盒蓋上印著某知名奢侈品品牌的顯眼logo。
價格不言而喻。
她習慣性地去接。
手都伸到半空了,才猝然清醒過來:她現在是在平行世界裡,按道理來說,這應該是談京野第一次跟她見麵,她不能表現的太過於熟絡。
不然容易引起懷疑。
不禁停下了動作。
舌尖抵了抵牙,假裝不解的朝他望去。
“鞋不是濕了?”
談京野大抵是用餘光接收到她的困惑,見她沒了動作,複又掂了掂抓著鞋盒的手腕,示意她趕緊接。
他的意思都表示的這麼明顯了,她自然不會再有所顧慮的推讓。烏蘇接過鞋盒,俯身去換。
窗外的暴風雨不斷橫掃著幾扇車窗,留下磨砂的印記,狂風呼隆呼隆的震顫玻璃,外頭是刺骨的冷,裡頭的溫度卻半冷偏暖。
“這鞋不便宜,”她半開玩笑半試探道:“收了我可還不起。”
”嗬,”談京野陷在柔軟的真皮椅背中半闔著眸子嗤笑,一點麵子都不給她的拆穿,“能背得起今年香奈兒新出的三萬六的雙肩包,穿得起九萬三的秀款外套的高中生,會還不起一雙一萬不到的鞋?”
話裡話外滿是對她的調侃之意。
烏蘇卻無心跟他過招。
抽綁鞋帶的手幾不可察的停住動作,她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極快的縮了縮瞳孔,咽了口唾沫,她故作風輕雲淡的試探他: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雙鞋也是今年的新款吧?剛拿到?”
“嗯。”
烏蘇沒再說話。
迅速整理著混亂的思緒。
她的雙肩包是2018年的款,而談京野拿給她的這雙鞋也是2018年的款,他說她的包是今年的新款,她問他鞋是不是今年的新款他也嗯了。
那就說明。
現在根本不是她記憶中的202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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