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癡(1 / 2)

“你們在說什麼?”

寶玉掀簾而入,許是剛從外頭回來,頭發上還帶著薄薄水汽。

黛玉看了紫鵑一眼,紫鵑笑道:“剛勸姑娘再用一碗湯,姑娘嫌我話多呢。”

“紫鵑說的沒錯,林妹妹,再喝一碗吧。”

黛玉樂了,問他:“你知道我在喝什麼嗎,就讓我再喝一碗。”

寶玉這才反應過來,忙問她:“妹妹在喝什麼?”

黛玉不答,卻指了指桌上。

“哦,我知道了,妹妹喝的是建蓮紅棗湯。”寶玉微微看了一眼,又道:“是老太太叫人送來的吧?”

雪雁暗地裡撇了撇嘴。

什麼好東西都是賈家的,姑娘就不能自帶了,彆人還不能送了?

“給我也盛一碗。”

寶玉自顧自地指使了雪雁一句。

上次他在老太太跟前喝過一蓋碗,一口下肚,隻覺得腹內都暖和了起來。蓮子不稀奇,可建寧的蓮子可謂是蓮中極品,風味自然與普通蓮子不同。

不等雪雁行動,他又道:“喝完這個,再來一小碟法製紫薑,肚裡更暖了。”

黛玉道:“我這裡可沒有什麼黃薑紫薑的,我的丫鬟也不是供你使喚的。你想吃紫薑,讓襲人弄去。”

“她哪裡會弄?”

寶玉搖了搖頭,“襲人雖性情寬和,可她不如晴雯能乾。怪道人家說,術業有專攻,她也就針線上的活能討討巧了。”

黛玉隻是聽著,並未作聲。

寶玉似乎很了解襲人,但,並未真正了解襲人。或者說,寶玉並不真的了解他屋裡幾個丫鬟。

明明針線上的活,最為出挑者,當數晴雯。

先前她無意中看到晴雯的針線,知道這丫鬟是個中翹楚,隻不過平日裡晴雯喜歡拿喬,倒不怎麼撚針引線,所以寶玉不知道。

至於襲人性情寬和,大概,是因為她滿心滿眼都隻有寶玉吧。

一邊喝湯,另一邊寶玉又道:“要我說,妹妹雖認了永嘉長公主當義母,但義母哪有自家親戚親近,妹妹還是長長久久住在我們府裡的好。成日裡有姐妹們相伴,不比你一個人孤零零的強?”

黛玉心道:我本來就是孤零零的,在這府裡,我也是孤零零的。

“我雖沒見過永嘉長公主的麵,但我聽人說,永嘉長公主頗有些小性,昨兒她才剛得罪了她婆母,柳家老太太氣得身子不舒坦,今兒還找了太醫呢。”

寶玉還在絮絮叨叨。

算起來,永嘉長公主來了賈府兩次,可第一次,他跟著王家人去周邊郊縣了,第二次,則是剛剛,他在史家看史湘雲,正好錯過了。

先前他並不關心永嘉長公主,至多在聽人提起時感歎一句,女兒家為何要嫁人呢,嫁了人,珍珠也成了沒用的死魚眼珠子。知道永嘉長公主認了黛玉當義女,他第一個不同意,總覺得林妹妹要被人搶走了。

但聖旨已下,永嘉長公主何等身份,賈母哪容得下他造次。拿賈政出來威懾了一頓,他立馬住嘴再不敢亂說話。

這會當著黛玉的麵,他忍不住說的多了。

永嘉長公主不敬婆母一事已經傳開了,她對自己的婆母尚且如此,對林妹妹一個半路得來的義女,又能好到哪去呢?

“苦心孤詣”地想要勸說黛玉少去沁園,少和永嘉長公主打交道。誰料,黛玉並不領情。

她看了寶玉一眼,麵上的笑已然收斂,“寶玉。”

“妹妹喊我何事?”

寶玉的臉上依然一派天真,黛玉在心裡歎了口氣。

“你總說女兒家應該清清爽爽,不該為規矩所限,應該肆意地活著,可永嘉長公主和婆母有了矛盾,你還不知真相,倒又先嫌棄起永嘉長公主不守規矩。你說永嘉長公主不敬婆母,我且問你,若錯在婆母,若婆母不慈,難道永嘉長公主就該受著嗎?”

“我再問你,永嘉長公主不敬婆母,是你親眼看到的嗎?所謂眼見為實,耳聽為虛,怎麼你勸彆人的時候道理一套一套,輪到自己,反倒道聽途說了呢?還有。”?頓了頓,黛玉的神情一凜,篤定道:“你所謂的聽人說,是聽湘雲說的吧。”

寶玉一驚,對上黛玉的眼,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又怕黛玉生氣,傷了和湘雲的和氣,忙道:“雲妹妹也是一番好意,她怕你年紀小,輕易被人誆騙了去,所以想給你提個醒,讓你留個心眼。”

“被人誆騙?寶玉,你說的這個人,是永嘉長公主吧?”

寶玉不好說是也不好說不是,他隻當從前,和林妹妹好好說說話,林妹妹若生氣了,他伏低做小哄一哄,林妹妹若心情好,他陪著笑一笑。

便先把錯全部攬在了自己身上,“怪我多嘴,多問了雲妹妹一句,我想著雲妹妹在桂花宴上見過永嘉長公主,她又差點成了永嘉長公主的養女,她......”

說到“她又差點成了永嘉長公主的養女”,忽然意識到這話不對,一時有些訕訕的。

黛玉麵色不虞,氣道:“一番好意?”

“奇了怪了,怎麼今兒這個對我是一番好意,那個對我也是一番好意,還都是借彆人的嘴說出來的,似乎是我不識好歹了。”

說到後來,更是自嘲地一笑。

寶玉不明這話的意思,但也能猜到,約莫在他來之前,誰又來說了一通“客氣”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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