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爾翰依舊沒有說話,伸手朝著陳屠的身後點了點。
久經沙場的人自然有著天生的默契,陳屠直接搖了搖頭,道:“再返回樓裡躲著不好,看得見敵人才更好對付。沒事,我們這就送你們出去。”
也就在此時,有些驚魂未定的柳暮雨發出了一聲低喝,“火飛龍!”
他們的兩匹戰馬,兩團火一樣的火飛龍就係在坡底的拴馬樁上。
那根拴馬樁的後方,有一株倒了的冥柏。
白雪覆蓋之中,冥柏灰黑色的枝丫完全的伸出,兩頭安靜等候著的火紅色駿馬與之組成了絕美的畫麵。
然而柳暮雨此時看到,有四個人正在朝著這兩頭火飛龍走去。
這四個人都是身穿灰色的袍服,微垂著頭,看上去低調且沉靜,他們不僅身材差不多,就連走路的姿態都十分相似,而且他們的右手都在緩緩的抬起。
他們的右手都握著一張弩。
他們的目標,顯然便是那兩頭火飛龍。
舒爾翰的心沉了下去。
那是大唐邊軍善用的神臂弩,兩百步之內,殺傷威力極大。
此時這四人距離兩頭火飛龍不過一百五十步左右,在這種距離施射,應該是萬無一失。
但也就在此時,一名身穿白色齊膝短衣的中年男子,從西邊道口走了出來。
冥柏坡是山體滑坡形成,西邊的山道靠著山崖,是一些平日裡過來交換東西的牧民行走形成,道口上方,更是有不少岩石如巨大的鷹嘴挑起,在這種冰雪天氣裡,隨時都有冰棱和碎石從崖上掉落,十分危險,尋常人一定會走峽穀正中的大道,不會走這條小道。
這名中年男子膚色白淨,雖然身穿長安人所說的胡服勁裝,但很有書卷氣,看上去像是一個儒生。
他的肩後斜斜的露出一截潔白色的物事,一眼看去就像是一截冰雪,但細看去卻是雪白色的劍柄,顯見他負著一柄劍。
四名持弩者眉宇之間皆是靜氣,然而看到闖入視線的這名中年男子時,他們的身體還是不由得微微震顫起來。
西邊靠崖山道上,不可能走得過來人,除非…除非埋伏在那裡的同僚都已經死了。
沒有任何的警訊傳來,那些最擅長潛伏刺殺,最擅長悄無聲息置人於死地的強者,竟然反過來被人悄無聲息的殺了?
他們心中震駭不已,完全沒有注意到後方出現了一個老人。
昨天半夜裡這冥柏坡來了三支商隊,因為來得太晚,來這裡躲避暴風雪的商隊又多,那些可以用於堆積貨物的洞窟都已經被占,所以這三支商隊都隻是在冥柏坡的主道邊上各自挑了一塊空地紮營,那些貨物都被堆積在營區北側,用於擋風。
雪在黎明前才徹底停歇,這三支商隊堆積的貨物此時都已經覆蓋了厚厚的一層積雪,但這個時候有個老人卻從這些貨物之中鑽了出來。
那四名持弩者看不到這老人破雪而出的畫麵,但許多蓄勢待發的人此時卻都看到了。
他們心中同時生出荒謬和不可置信的感覺。
覆蓋這些貨物的積雪渾然一體,這便說明昨夜堆放貨物時,這名老人便已經悄然躲了進去。
避開那麼多人的耳目,他是如何做到的?
在這裡麵潛伏了半夜,在這個時候衝出來是要做什麼?
許多人的震驚和不解,隻在於他和那四名持弩者之間的距離。
誰都覺得這名老人在此時衝出來,目標是那四名持弩者,然而任何一個人都可以輕易判斷出來,他和四名持弩者此時的距離超過三百步。
如果他的目的是阻止這四名持弩者殺死火飛龍,那現在衝出來似乎也晚了一些。
然而就在下一刹那,所有這麼想的人呼吸驟然停滯!
就像是夜間淒厲的北風又起,又像是有幽魂在哭泣,空氣裡的寒意就像是隨著聲音的指引,奮力的撞上了那四名持弩者的後背!
噗!
淒厲的風聲同時化為一道悶響。
四名持弩者後背血光迸射,齊齊往前撲倒在地。
“怎麼可能!”
不隻是那些蓄勢待發的人,就連眼見此幕的舒爾翰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在他的認知之中,無論是唐軍還是這邊的大食、回鶻,所有的臂弩之中,隻有極少數的唐軍精銳配備的一種叫做山桑弩的臂弩射程可以超過三百步。
但這種山桑弩隻能單發,且弦力之強根本無法用手臂拉開,須把弓放在地上用腳踏住,才能上箭。
在超過三百步的距離,一瞬間精準擊射四人,根本不可能做到。
此時舒爾翰居高臨下,隻是看清這名須發皆白的老人的側影,但可以清晰的看到老人的手中並無手持弩箭,那箭矢是從老人雙手衣袖之中射出!
袖弩,而且一次能擊發四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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