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留白之前有些懷疑這五皇子會不會就是那老麻雀。
但他突然又覺得有點不像。
因為那老麻雀給他的感覺不僅傲氣高冷,而且似乎根本不願意和人解釋。
因為知道陰十娘就在附近,所以裴雲蕖一點也不害怕。1
看著兩個人僵在那裡,她頓時看熱鬨的不嫌事大,揮著手就叫了起來,“你們打呀!不打聊個天也行啊,就這麼站著不動是木頭人嗎?”
也就在此時,腳步聲噔噔的響起。
顧留白等人轉過頭去,看到是安知鹿低著頭快步狂奔而來,他手裡提著一個長布條,似是一柄劍。
“齊哥,你的東西。”
到了他們的身後,安知鹿兀自不抬頭,隻是將手中的東西朝著齊愈拋了過去。
齊愈也不說話,腦袋後麵就和長了眼睛一樣,反手一撈,將安知鹿拋去的東西接在手中。
那抱著琵琶的胡人女子也隻是靜靜的看著。
五皇子轉頭看了一眼安知鹿,覺得這年輕人倒是有點膽氣和義氣,但又看著安知鹿那低垂著頭不敢靠近的樣子,他就又覺得終究還是差了那麼點意思。
看身前這兩個人多囂張。
兩個人不但不怕扯入這種殺局,而且還讓他站後麵一點。
這樣的人,哪怕統軍上戰場,也注定是衝殺在前的悍將啊!
也就在此時,那胡人女子突然抬頭,麵色有些瘋狂般咬牙說話了。
嘰裡咕嚕!
說話是說話,但說的是裴雲蕖和五皇子都聽不懂的話。
裴雲蕖急死了!
結果齊愈也開口,也是嘰裡咕嚕,她依舊聽不懂!
顧留白愣了。
他聽得懂。
但畫風似乎有些不對。
裴雲蕖眼睛餘光掃到顧留白,就頓時反應過來這人聽得懂。
“他們說什麼?”
裴雲蕖死命的扯顧留白衣角。
嘰裡咕嚕!
兩個人又說話。
顧留白麵色更加古怪了,他輕聲道:“女的是大食人,她一開始說,真的是你,始亂終棄的負心人!”
“??”
五皇子也拉長了耳朵在聽,結果和裴雲蕖一樣一下子懵了。
顧留白接著說道:“齊愈說,是我,隻是既然你都找上我了,說明這裡就已經很危險,你們快走。”
啥玩意?
裴雲蕖狐疑的看著顧留白。
買凶殺人怎麼就變成愛情故事了?1
顧留白接著道:“女子說,要走也要殺了你這個負心漢再走。然後齊愈說,那你動手吧,死在你手裡比死在彆人手裡好。女子說,你以為我下不了狠心殺你?齊愈說…”1
顧留白說到這裡突然斷了。
裴雲蕖大皺眉頭,“齊愈說什麼?”
顧留白呲牙,“不太好說。”
五皇子看了顧留白一眼,不動聲色的遞了一個東西到顧留白的手邊。
一個金子做的三腳蟾蜍,至少有兩個大拇指那麼大。1
五皇子看著發愣的顧留白,對著齊愈和那女子努嘴。
裴雲蕖都看出來了他的意思。
這金子給你,彆磨嘰了,快說說他們到底說什麼了,急死個人!
這才是真闊氣啊!1
顧留白也是驚了,接住這潑天的富貴就說道,“齊愈說這我知道,第一次上床你就挺狠的,然後那胡人女子說,放屁,你這個負心人,第一次明明是在野地裡。齊愈說,那也是天當被,地當床。我們這管那種事就叫上床。”4
裴雲蕖不可置信的看著顧留白,她覺得顧留白肯定是聽不懂,亂扯的。
然而也就在此時,那胡人女子和齊愈都不說話了,兩個人都轉過頭來看著顧留白。
齊愈那一張老臉都通紅。1
五皇子第一個反應過來,“真這麼扯?”
“這是我早些年的一些私人恩怨,倒是讓你們見笑了。”齊愈對著顧留白等人,尤其是對著顧留白頷首,“隻是我也不妨告訴你們,我恐怕被一些厲害人物盯上了,你們看熱鬨恐怕危險極大。”
我去!是真的!
裴雲蕖興奮了,“我不怕危險!”
五皇子傲然道:“危險於我如無物。”
顧留白發愁道:“我好害怕。”
“怕你個鬼啊!”裴雲蕖差點呸他一臉。
裝神弄鬼搞氣氛,還是顧十五最會。
齊愈也從沒見過這麼看熱鬨不要命的人,一時他深皺眉頭,也不知道說什麼。
“她這麼好的一個姑娘,你為什麼始亂終棄!”裴雲蕖倒是看熱鬨的管起家事來了,她點著那胡人女子,義憤填膺,“負心汗該剁成十七八塊喂狗!”
“咳咳…”
顧留白用咳嗽掩飾尷尬。
裴雲蕖說負心漢該剁成十七八塊喂狗的時候老看他。1
我又沒當負心漢,看我做什麼?1
齊愈很無語。
今夜那身穿玄甲的修行者到來時,他便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已然暴露,這名女子能夠跨越千裡到達他的麵前,必定有人推波助瀾。
風暴已至,然而這些人卻還在看熱鬨。
“你們卷進來,會死在這裡的。”他深吸了一口氣,很鄭重的說道。
“沒有熱鬨可看的人生,生不如死。”五皇子負手而立,傲然說道。
這次他搶在了裴雲蕖的前麵。
“平生就喜歡作死。”裴雲蕖說完就看向顧留白。
讓她奇怪的是,一向很能搞氣氛的顧留白居然不說話。
和她眼神一對,顧留白才微笑道:“我怕死了,不敢說話。”
“過了啊!”
裴雲蕖正覺得沒意思,那胡人女子卻是豁然抬首。
一道陰影出現在了她的眼瞳之中。
距離她二十餘丈的一株枯樹之上,出現了一名修行者。
那名修行者身穿藍袍,戴著一個鐵製麵具,凝立在那株枯樹最高處的一根樹枝上。
那根樹枝不過筷子粗細,但這名修行者卻穩穩站著。
枯樹在他腳下,明月在他身後。
他顯得神秘而強大。
“你要麼馬上殺了我,要麼快走!”
齊愈麵色大變,對著那胡人女子厲聲大喝。
胡人女子寒聲道:“要死一起死!”
齊愈怒了,“你還沒過門,死了也不能葬一塊,快滾!”1
胡人女子笑了,“不在乎。”
嘰裡呱啦,兩個人都是飛快的大食話交流。
顧留白也飛快的翻譯,一字不落的說給了裴雲蕖和五皇子聽。
拿了金子不能不乾活啊。
齊愈真不知道這些不知死活的年輕人是怎麼想的。
這些年輕人都是不俗的修行者,不可能看不出那人是七品的修行者。
唯有七品的修行者,才能將真氣流於體外,化為諸多妙用。
這人憑借真氣交纏樹枝,如鳥獨立在樹枝之上,在七品的修行者之中,也必定屬於一流人物。
但這些人竟真的不怕?
身穿藍袍的修行者看著顧留白等人,在下一刹那,他動了。
他腳下的枯枝彎曲,然後重新繃直。
他整個人就像是脫離了弓弦的箭矢一樣,破空飛出。
啪!
齊愈手中握著的那根東西外麵的布條全部炸裂,內裡顯現出來的的確是一柄劍,但卻是一柄無鋒的,十分堅厚,如同鐵尺一樣的長劍。
轟!
長劍在空中竟然發出巨石震空般的巨響,齊愈雙腳猛然下挫,他腳下的地麵竟凹陷了下去。
空中飛來的藍袍修行者右手閃電般抬起,一柄細小的劍就像是毒蛇一樣,從他的衣袖之中滑了出來。
當!
幾乎同時,那名胡人女子彈動了手中的琵琶。
琵琶聲響起的刹那,胡人女子的身體裡似乎有無數刀兵在震鳴,就連顧留白都是呼吸一頓,有心神震蕩之感。
高明的音震法門?
他腦海之中剛剛浮現這樣的念頭,伴隨著女子手指飛速的彈動,當當當當…她手中的那把琵琶發出急劇的震鳴,原本應該玉珠滾動般的聲音,交織著她體內真氣的震鳴,竟似無數人在敲著金鐵,震得人心臟都似乎要從口中蹦出來。
的確是極為高明且罕見的音震法門。
大食人什麼時候會這樣的法門?
那藍袍修行者身體微微顫抖,身上綻放出一圈圈迷離的光暈,似乎也受了這音震法門的影響,隻是他手中細小的長劍卻是毫無停留的在齊愈的長劍上一點。
蜻蜓點水般的一點。
藍袍修行者身上響起狂風呼嘯的聲音。
他整個人似乎被震飛了出去。
然而齊愈手中那柄鐵尺般的長劍,被他劍尖所點的部位,卻是發出砰的一聲輕響,有一團黃霧炸了開來。
齊愈一聲悶哼。
他直接棄劍!
沉重如山的身體硬生生從地上拔起,往後跳出。
就連看熱鬨的顧留白都馬上嗅到了一股腐臭的氣味,就像是有人瞬間砸出了數百個發臭的雞蛋。
“墮落觀修士!”
五皇子和裴雲蕖同時麵色大變。
前朝餘孽!
大隋王朝的皇宮裡頭,有一座無名道觀十分神秘,大隋王朝的皇帝以國師之禮對待道觀觀長,等到隋末各地義軍開始和隋軍廝殺之後,這無名道觀之中的道士隨軍征戰,天下人才知道這座道觀之中的道士詭異到了極點。
不僅是毒、蠱之術都十分精通,他們真氣法門尤為可怖,凝練出的真氣,有汙穢瓦解其它修行者的真氣之能。1
被他們殺死的修行者,連屍身腐爛的速度都遠超正常的屍身。
早上殺死的修行者,傍晚就會開始腐爛。
不分季節,冬天也是如此。
大隋王朝這株大樹倒了之後,皇宮裡頭的這座無名道觀自然也消失了,但是這一脈的修士卻一直未絕。
過往數十年裡,這一脈的修士出現就伴隨著死亡和腐爛,被大唐的各修行所稱為墮落觀修士。
因為其所擅法門陰毒詭異,真氣又有這樣的特性,這些人行事起來又完全無法琢磨,所以墮落觀這三個字,就標誌著強大和神秘。
墮落觀的修士在外行走都戴著獨特的鐵製麵具,真氣和麵具交纏之間,會產生一些如鏽蝕般的詭異變化。
隻是墮落觀的修士十分稀少,但凡出手,往往伴隨著極大的變故,所以哪怕之前一眼就看到這人戴著鐵製麵具,五皇子和顧留白也都沒有第一時間聯想到墮落觀。
齊愈丟開手中的劍,往後一個大跳,體內的真元還如同大船破浪般不斷嘩嘩作響,明顯是已經吃了悶虧。
這墮落觀修士在空中飄飛,還有閒情轉頭看了顧留白這邊一眼,看到五皇子和裴雲蕖麵色大變,鐵製麵具之中,頓時發出得意而又怪異的笑聲。1
裴雲蕖頓時就不樂意了,她麵色驟沉,“笑你個屁啊。”
這墮落觀修士笑聲一頓。
他怎麼都沒有想到,這嬌嬌柔柔的少女不僅不害怕,而且脾氣還這麼大。
當!
胡人女子手中的琵琶再次發出震鳴。
墮落觀修士麵上鐵製麵具一震,鐵製麵具的孔洞之中流淌出黃色的氣霧。
這些氣霧接觸鐵製麵具,竟絲絲作響,它們消散時,鐵製麵具上出現了些斑駁的鏽跡。
墮落觀修士渾身的氣機卻是穩定至極。
他落地的刹那,雙足足尖同時發力,在地上一點。
唰!
他的整體以一種不合道理的速度,貼地飛起,手中細小的長劍指向已經擋在齊愈身前的胡人女子。
胡人女子手中琵琶發聲如千軍萬馬在交戰,但墮落觀修士卻似乎已經不受影響,他手中細小的長劍劍身漸漸發黃,有腐臭的氣息擴散。
胡人女子僵在當地,一動不動。
裴雲蕖以為她已經束手無策,但就在此時,胡人女子右手驟然抬起,她的手上嗤的一聲爆響,一道赤金色的劍光以驚人的速度激射而出,打在那墮落觀修士的胸口。
啪!
墮落觀修士通體一震,再次像落葉般往後飄去。
劍煞術?
顧留白驚呆了。
之前他剛剛從藍玉鳳的手中得到了養龍訣的天龍焰法門,那時他便聯想到了太陰劍宗的劍煞術。
結果眼下這胡人女子就施展出了劍煞術。
音震法門,劍煞術。
這一樣樣高明且絕對稀罕的法門,居然同時出現在了一名胡人女子身上。
一道劍煞擊中這墮落觀修士的胸口,這名胡人女子根本不停。
她左手五指在琵琶上一撥,當的一聲震響,與此同時,她往前掠起,右手又是嗤嗤打出兩道劍煞。
若狂風中落葉飄飛的墮落觀修士如斷線風箏一般淒然斜飛,撞在道邊的院牆上,轟然墜地。
然而這胡人女子麵上沒有絲毫得意之色,她看著那名墮落觀修士墜倒之處,臉上浮現的全是警惕的神色。
墮落觀的修士緊貼著牆壁,緩緩抬頭。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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