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覺哥你厲害!”周驢兒頓時覺得這神覺和顧十五一樣,都和一般人不一樣,“我現在不要你的銀子了,我不缺錢,你要是不喜歡銀子,可以給藍姨。”
神覺倒是不知道藍姨是誰,收了周驢兒的錢袋子之後,他便笑嘻嘻的對著周驢兒道,“你以後想要銀子就問我們拿就行了,我們這些寺廟的銀子,你隨便拿。”
周驢兒一向都是直腸子,直接就笑嘻嘻的問:“神覺哥,那我要是問你們拿了銀子給想要的人,比如藍姨,比如胡伯,比如哈哈哥,你給是不給?”
神覺也不管他說的這些人是誰,隻是點頭道:“當然給。”
周驢兒笑嘻嘻的說道,“那你錢袋子還是給我吧,他們有多的你也給我,我先給胡伯去,他缺錢。”
這番操作倒是讓神覺想不到,他忍不住笑了笑,又將錢袋子拿出來遞給周驢兒。
接著他和顧留白眼神一對,他突然笑了,道:“十五哥也是個妙人。”
“看上去你也很妙。”顧留白笑了起來,道:“就是不知道你肯不肯穿個玄甲。”
神覺笑道,“為了保護佛子,我等願意披肝瀝膽,披個玄甲自然不在話下。”
顧留白看著這個很書生氣,又顯得壞壞的和尚,開心的笑出了聲來,“那你讓他們馬上準備和我們一起出發,先救個胖子。”
剛剛才排了半天隊進城,結果又馬上要出城,神覺卻沒有絲毫的不開心,他笑眯眯的點頭,在出門前又對著顧留白認真行了一個大禮。
“咱們不用見外,但這是代表我們大唐的佛宗對先生致謝。先生到了長安,我師尊想約您在大慈恩寺見上一麵。”
神覺剛說完,看著顧留白點頭才放心出了門,結果右腳剛剛跨出門檻,看到迎麵來的一個人,他就叫了一聲,我勒了個去!
然後渾身真氣激蕩的蹦了回來,擋在了周驢兒身前。
“神覺哥,怎麼了?”
周驢兒隻看到神覺身上金色的真氣形成了一顆顆佛珠的模樣在身上流轉,真氣壓迫著周圍的空氣,他身上的肌膚都似乎有針尖在戳,隱隱的刺痛。
他覺得神覺好像被踩中尾巴的貓一樣,渾身都炸了,但朝著門口看去,他看見走進來的是賀火羅。
“你們快走!我來拖住他!”
神覺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周驢兒樂了,“神覺哥你說啥呢,這我火羅哥。”
神覺大皺眉頭,他仔細端詳著賀火羅,越看越是心驚。
“你認識他?”顧留白知道他肯定看出了什麼大問題。
“我不知道他現在叫什麼。”神覺直覺賀火羅沒殺意,但是整個身體還緊繃著,不敢鬆懈,“我隻知道他以前叫做悲藏,是跟著高昌的一個老和尚的護法金剛。那個老和尚之前有可能是龜茲大雲寺的大法師。”
周驢兒一愣,“火羅哥你也是護法金剛?”
“而且是西域四大金剛之一,四個最猛的護法金剛之一。”神覺看了一眼周驢兒,背心不爭氣的出了一層冷汗,“隻是按理來說,他不是我們一夥的,他是應該來殺你的。”
“火羅哥殺我?”周驢兒樂了,“火羅哥要殺我,一天都能殺我一百遍。”
賀火羅看著神覺,慢慢的似乎想起了他是誰,他衝著神覺點了點頭,然後看著周驢兒,“最初我到大唐邊境來,的確是來殺你的。”
周驢兒一愣,旋即反應過來,笑嘻嘻的說道,“肯定是顧十五的娘不讓你殺。”
賀火羅又點了點頭,道:“她以理服人,說道理說服了智達法師,以德服人,打服了我,所以我們就不殺你啦。”
周驢兒沒心沒肺笑嘻嘻的說道,“我就知道是這樣。”
神覺卻是聽得直覺哪裡不對,“悲藏,哦不,火羅哥,不是說以德服人,以德服人怎麼是打服?”
賀火羅甕聲甕氣道:“她打贏了我,本來能殺了我們兩個,結果沒殺,那不是以德服人麼?”3
神覺轉頭看向顧留白,眼睛裡已經充滿深深的敬意,“是他娘?”
賀火羅道:“不該打聽的事情彆打聽。”
神覺渾身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完全不像是洛陽護法金剛的領頭人,頓時點頭哈腰道:“火羅哥說的是。”1
但他還是不死心,猶豫了一下之後,往周驢兒身後躲了躲,作死道:“我不該打聽的事情不打聽,隻是辯經的內容能否透露一二?大雲寺的大法師,佛法精深得都能窺探未來,怎麼會在辯經的環節就被以理服人?”
賀火羅沉吟了一下,似乎覺得這倒是在可說的範圍之內。
於是他甕聲甕氣的緩緩說道:“她對法師說,你們這種所見是不對的,因為你們所見的時間太短,你們隻看到這數十年,中土佛宗和西方佛宗的興衰,但事實上你們感應未來的能力再強一些,再多看個幾十年,就會發現刺殺佛子毫無意義,因為佛子的誕生,之所以要彙聚整個佛宗的氣運,並不是決定中土或是西方的佛宗哪個大興,哪個衰亡,而是應了整個佛宗衰亡的天命。佛子彙聚所有佛門的氣運,是用來救整個佛宗的。”
神覺倒吸了一口涼氣,“這意思是整個佛宗要走向滅亡?”1
“我不能感應佛宗氣運,我當然不知道。”賀火羅看了他一眼,道:“法師當時回應道,你能感應那麼遠?她說不能,但能通過蛛絲馬跡理出些頭緒,然後她就開始以德服人。”1
神覺手撫額頭,不敢置信,“她接著直接找你打架?”
賀火羅搖了搖頭,“不是找我打架,是打我,我沒還手之力。”
“……!”
彆說神覺,就連顧留白都有些無語。
他終於理解了,為什麼賀火羅說某人說他這功法很蠻笨,是挨打的法門。
賀火羅道:“她打我之時,出現巨大觀想壇城,諸多真氣妙韻,法師感應到了什麼,他便相信了她所說的話。”
神覺驚了,他猶豫著看著賀火羅道:“真不是法師看著你不敵,所以才嘴軟服輸?”2
賀火羅道:“自然不是如此,法師又不怕死。他隻是感應到了她說的是對的,佛宗即將消亡,然而因佛子而存繼,又再次興盛,長久不衰。法師心悅誠服,知道自己終究目光短淺了一些。”
“可是…”神覺欲言又止。
賀火羅卻似看出他的想法,緩聲道:“法師雖服,但其餘人並無法師的境界,不肯相信,大戰終究發生。”
神覺隱約猜出了那一戰的結果,頓時肅然,對著賀火羅行了一禮,道:“善哉。”
賀火羅卻對顧留白說道,“鄒家在城外安排的馬車好了,沿途都做好了打點,可以出城了。”
這一刹那,看著打雜的賀火羅,神覺有些心神錯亂。
西域當年修為最強的四人之一,現在做了一個低調的車夫?
大唐那時候,有哪個修行者能夠以理服人說服智達法師,有哪個修行者能夠以德服人打服賀火羅,最終還將賀火羅給策反了?
此種人物,不僅不留存在史書之上,而且也不被大唐修行者所知,此人是什麼神秘宗門的修士?
……
五皇子在城牆上與顧留白、裴雲蕖依依惜彆。
裴雲蕖有些意外道:“還以為你一定會去湊熱鬨呢。”
五皇子訕笑道:“不了,不了,不然下一個被廢的皇子就是我了,你們做的這種事情太勁爆了,我承受不了一點。”
裴雲蕖翻了個白眼,“你這人什麼都好,就有一點不好。”
五皇子笑道:“我哪一點不好?”
裴雲蕖道:“你這人聰明過頭了。”
五皇子心情略有些沉重,“雲蕖提醒得好,我今後是要注意。”
天下有太多的聰明人。
但聰明人也是分檔次的。
裴雲蕖是聰明人,但她隻是麵臨事情時反應快,應變快,黑沙瓦一役之後,她想了好久才明白自己沒注意的點在哪。
五皇子則不然。
他屬於那種舉一反三,隻是看到一點眉目,就猜得出好多事情的聰明。
而且身為李氏,他思考問題的時候,很容易從皇帝的角度去切入。
幽州城裡的玄甲一失竊,他不用想就知道了這事情是顧留白乾的,接下來就猜出顧留白肯定要讓這群護法僧去穿玄甲折磨謝晚了。
他揣度世間那些高位者人心的能力,也和顧留白一樣準。
謝晚這事情一出來,他就瞬間明白了長孫氏、裴氏和皇帝在其中的鉤心鬥角。
裴氏檔次最低,沒想著要怎麼樣,就是儘可能保住自己在帝國之中的地位,儘可能的不讓皇帝太過削弱自己的兵權。
長孫氏一石二鳥,既消磨皇帝手下權臣的實力,又要控製皇帝蓬勃的野心。
皇帝的彎彎道道也瞞不過五皇子。
黑沙瓦這件事皇帝沒有順水推舟?
他估摸著再過兩三個月,皇帝用黑沙瓦這件事會做什麼文章就看得出來了。
他這個父皇的心腸硬得很。
拿一百具以上的玄甲來做事情,這不是和犧牲一座小城一個樣式的事情?
他現在最多隻能讓皇帝覺得他想通過裴雲蕖結交綠眸,而絕對不能讓皇帝知道,他已經和綠眸在一條船上。
皇子這種東西,大唐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
他不信太子看不出這番算計。
從小他就知道太子也聰明得很。
但裴雲蕖這是隨口一語提醒夢中人,他驚覺太子和他最大的區彆,就是太子會藏巧於拙。1
他從來都隻將自己的聰明展示很小的一部分。
而自己似乎演技有些浮誇,藏都藏不太住。
太過聰明,就給人予威脅感。
顧十五就明顯做得比自己好太多。
顧十五在各個方麵都賊聰明,但這人表現得就像是個小賊,讓人覺得他沒多厲害。
甚至還不相信他那麼厲害,不相信他那麼聰明!
他都不知道顧留白是怎麼搞的,怎麼就那麼容易給人那種錯覺。
這好像並不是年紀給人的錯覺。
這怎麼回事?
段紅杏出現在了五皇子的身側,看著顯得心事重重的五皇子,她從袖中掏出一份名單塞了過去。
五皇子看了一眼名單上的那些名字,眉頭微蹙:“這些幽州的世家子弟,都跟了出去,顧十五也並不拒絕?”
段紅杏點了點頭,道:“顧十五沒管。”
五皇子微微蹙眉,道:“這些幽州世家子弟有些眼光不足為奇,但顧十五也不怕這些人不堪重用,看來這些人已經經過了他的挑選,之前必定是已經發生過一些事情。顧十五若是去長安,他也必定是要好好栽培這些幽州世家子弟的,看來我也必須和這些人有些交情才行。”
說完這些,他突然醒覺,用力的拍了拍自己的額頭,“都提醒了你不要顯得如此聰明,你還不悔改!”
段紅杏經過陰十娘那一戰之後,心情總是不佳,看著五皇子這般怪狀,她忍不住就罵出聲來,“你他娘的神經病啊,我不知道你聰明嗎?你在我麵前裝什麼逼啊?”3
……
野石渡,一群等待過河的漢子目瞪口呆,旋即破口大罵。
那正要從對麵過來攬生意的船老大目瞪口呆,他不知道當罵不當罵。
突然就跑過來一個年輕人,一下子把他的船給鑿沉了,然後在他手裡塞了個錢袋子。
當他掂了掂錢袋子的分量,眉開眼笑起來的時候,鑿沉了他船的安知鹿已經遁入密林,開始拚命的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