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骨頭都爛了,還能讓他活著?”裴雲蕖也被逗笑了,“你是神仙不成。”
但下一刹那,她反應了過來,“好啊,顧十五,壞水還是你多。他死了你都要讓他活著,好讓他不停給你背鍋是吧?”
顧十五從衣袖之中掏出謝晚的那個麵具,在裴雲蕖麵前晃了晃,“謝晚這墮落觀隱道子不知發什麼癲,竟從幽州城裡弄了足足三十一具玄甲過來要殺一批幽州世家子弟,幸好這裡路過了長安過來的一百零八具青冥甲,一番激戰之下,雖說這一百零八具青冥甲斷手斷腳,但總算揚我大唐軍威,挫敗了這墮落觀隱道子的陰謀。這墮落觀隱道子見勢不妙,逃之夭夭,今後還不知道要做什麼壞事,海捕公文肯定是要發一發的。”2
“哈哈哈,顧十五你簡直喪心病狂。”裴雲蕖咯咯直笑,“黑的也被你說成白的了。”
藍玉鳳雖然聰明,但畢竟老實人,“那一百多個玄甲士還活著,這樣說法能成嘎?”
“他們說啥是一回事,公文上寫什麼是另外一回事,華滄溟也好,寂台閣也好,遇到這種事情他們心裡頭明白得很。”顧留白微笑道:“這公文遞上去,皇帝固然氣得七竅生煙,但他總不會跳起來說你們他娘的都反了,他總不能承認那一百零八具青冥甲是他暗中使了手段弄來給謝晚的。一百多具長安過來的玄甲在這邊鎮壓了墮落觀的一次陰謀,這上上下下都說得過去,都有麵子。長安的那些大員也不是傻的,這種相當於大事化了了,少起很多風波,他們肯定雙手讚成這文書,說肯定就是這檔子事。”
“還沒到長安呢,你感覺就在長安如魚得水了。”裴雲蕖說了這一句,突然之間反應過來,“這五皇子真狗啊!”
藍玉鳳忍不住問道:“為啥突然提五皇子嘎?”
“這李老五又聰明又狗!”裴雲蕖鬱悶道:“怪不得他在城牆上和我們說話的時候老摸臉,之前兩次說話的時候他都不那樣,這就是在暗示做完事情之後,得從李家和那些大員的臉麵上來做文章。”
“你也狗!你們比我聰明不止一點。”看了一眼顧留白的臉色,她就知道顧留白當時就看出來了。
“小聰明哪裡比得上裴大軍師料事如神,算死了他這玄甲。”顧留白哄了裴雲蕖一手,接下來卻是認真起來,“如果墮落觀修士都是這副隻帶葫蘆和麵具,不帶其它任何東西的德行,那今後說不定憑這點,也能找出點墮落觀修士出來。正經人出門誰不帶錢袋子,誰不帶點平時用的零碎寶貝在身上。”
藍玉鳳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看人身上有沒有帶錢袋子和彆的值錢東西,這事情我擅長嘎!”
顧留白頓時愣住了。
他方才就隻是那麼一說,真的沒想到藍姨可是這方麵的行家。
如果墮落觀修士出來活動的時候都有這種怪癖,那沒準憑借藍姨這一手絕活,還真的能夠有所察覺。
……
“什麼玩意?”
傍晚時分,當軍情急報送到焦頭爛額的華滄溟手中時,華滄溟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
“謝晚弄了三十一具玄甲,正巧遇到長安軍鎮往邊軍調動的一百零八具青冥甲,結果一百零八具青冥甲激戰之下,都身受重創,將謝晚的私軍擊潰?”
“謝晚的目標是我們幽州的這批世家子弟?”
看著軍情急報上那些個熟悉的名字,華滄溟就算再蠢,也已經明白這樁事情肯定和顧留白脫不了乾係。
裡麵竟然還有他親妹妹華琳儀。
這些人搞什麼鬼!
我他娘的怎麼上報?
華滄浪的心都涼了的時候,一名部下送來了一份來自寂台閣韓義玄的密箋。
“統一口徑?”
“就這麼扯著寫?”
“墮落觀搞了這麼多玄甲,走路上結果正好撞到路過的一百具玄甲,有這麼巧嗎?”
華滄溟都幾乎咆哮了,“寂台閣可以直通含元殿,我他娘的寫出來的報告是要交給上級監察的,這條路我老子都走不通,我這報告交上去,難道不被打回來重弄嗎?”
“可能不會被打回來。”遞給他密箋的心腹提醒道,“寂台閣那邊可能已經考慮周全了。”
“??”華滄溟腦子很亂,他有些無法思考。
他的這名心腹輕聲道:“明日清晨,那個許推背就應該能到了,他是新任的監察。”1
“……!”
華滄溟愣了好大一會才徹底回過神來,“寂台閣和許將軍私下合計過了?”
……
皇帝肯定要尋人背鍋。
寂台閣肯定不背鍋。
查不清楚,寂台閣最多是辦事不力。
查得清楚,哪怕查出那綠眸在幽州攪風攪雨,但接著扯出黑沙瓦和這一百零八具玄甲的線,若是給長孫氏或是其他門閥抓住些皇帝的把柄,那他們就真的吃不了兜著走了。
不該較真的時候千萬彆較真。
要為大唐鞠躬儘瘁,不一定是在某一樁事情上辦得足夠好,而是可以在有用的位置上持續使力。1
否則下場很有可能像當年的許推背一樣,雖是天生悍將,卻被逼得鬱鬱不得誌到跳崖尋死。
華琳儀很清楚自己兄長的古板。
她生怕華滄溟犯渾。
一趕回幽州城,她便第一時間出現在了華滄溟的麵前,十分乾脆的利落的說道,“你不該管的事情彆管,該管的事情你要管,今日開始,你讓城門衛不露聲色的注意著,哪個人入城的時候,身上帶著的行禮特彆少,尤其是連錢袋子都不帶的人,你第一時間告訴顧凝溪。”
華滄溟看著華琳儀許久說不出話來。
憑啥你們每次惹出一堆爛攤子,擦屁股乾臟活的都是我?
“你以後的日子可好過了。”
看著他異常悲憤的模樣,華琳儀卻是冷笑了一聲,“今後你有什麼難事,都不缺厲害修行者幫忙,而且監察你們幽州軍方的,都是凝溪兄的生死之交。你哪怕做出些過火的事情,也沒人找你麻煩。”
華滄溟呼吸平順了些,覺得華琳儀好歹說了些人話。
但等到華琳儀風風火火離開之後,他平靜下來的刹那,他就突然覺得有些不對。
什麼叫做我哪怕做出些過火的事情?
我華滄溟什麼時候會做逾越的事情?
這些人將來恐怕是又會做很多過火的事情,要讓我來背鍋吧?
……
華燈初上時。
五皇子和顧留白、裴雲蕖在若離坊的一間賭坊雅室吃喝。
“子不言父過。”
看著一塊塊吃羊肉的顧留白,五皇子道:“我聽朋友說,我父親很記仇的,哪怕當場不好發作,過了幾個月,就要找個由頭報仇。”1
顧留白點了點頭,道:“你那朋友人不錯。”1
“雲蕖,我說句老實話你彆生氣。”五皇子又看著裴雲蕖,摸了摸鼻子說道。
裴雲蕖冷笑道:“有話直說,彆一會摸臉一會摸鼻子的。”
五皇子正色道:“你太過出眾,若是到了長安,恐怕不惹人注意都難。”
“你能不能彆老打啞謎?”裴雲蕖心裡說要不是你是皇子,不然我早翻臉了,“你不就是想說,顧十五他們去長安,倒是很難讓人發現,但我老是找他們,他們就很難隱匿行藏,肯定會被你父皇找出來嗎?”
五皇子讚歎道:“整個長安,我沒見第二個女子有你聰慧。”
“放心。”裴雲蕖伸筷子挑了快最好的羊肉擱在顧留白碗裡,“回來幽州路上,我們兩個早就商量好了,到時候就演一場戲給彆人瞧瞧。而且他現在兩眼珠子不是綠的,到了長安隻要你不走漏消息,你父皇就不會知道他是綠眸。”1
五皇子頓時來了興趣,“演什麼戲?”
裴雲蕖冷笑道:“生死之交,情比金堅的裴二小姐和綠眸,因為一個婊婊而決裂,從此生死不複相見。”
五皇子眉頭大皺,“那個婊婊應該複姓上官?不過這玩意可能糊弄不過我父皇啊。”
裴雲蕖看了他一眼,道:“那到時候顧凝溪在長安的時候,彆的地方老有綠眸出現,而且用些他招牌的手段,你說你父皇會不會相信?”
五皇子認真想了想,道:“如果這綠眸持續不斷的做些事情,始終讓我父皇無瑕他顧,倒是能夠拖延些時日,隻是你若是總被人盯著行蹤,和凝溪兄接觸一多,他自然就會被懷疑。除非你們有個正當的經常見麵的理由。比方說一大堆年輕人都在一個書院或是道觀之類。”
其實他說得足夠委婉。
這種設計明顯不夠老辣,估計是裴雲蕖想的主意。
長安雖大,但真正有本事的人想不被察覺,的確是很難。
但是看著安安靜靜吃羊肉的顧留白,五皇子就知道他肯定已經有了解決的辦法。
“按照驛站傳遞緊急軍情的速度,再加上這一百零八玄甲的消息肯定是我父皇想第一時間知道的,所以應該到了明天用早膳的時候,他就能收到這裡的消息了。到時候他什麼反應,我也會儘快打聽出來。”五皇子說了這幾句之後,道:“顧十五,我們的事聊得差不多了,我讓個外人進來,這個人可能是你的人。”
“可能是我的人?”
顧留白倒是從沒聽過這種說法。
他停了下來。
……
就在五皇子差人去喊那高集安過來的時候,長安皇宮裡燈火通明,太液池旁的彆殿就和胡老三所說的一樣,燈火就像是要接到天上去。
皇帝最近迷上了胡人的腰鼓。
簡單的腰鼓竟能打出異常歡快的節奏。
那些個胡人進貢而來的美姬,舞步獨特,他隨便打拍子,那些美姬跳的胡旋舞,就能將裙子卷出不一樣的花來。
他打鼓打得歡快時,就索性自己也開始學著跳那種轉圈子的舞。
簡單、令人高興。
轉多了天地都在旋轉。
所有的星辰都像是朝著他彙聚而來。
皇帝今日裡已經準備開始跳舞。
然而他還未開始轉圈,就突然停了下來。
絲竹聲還在奏響。
皇帝的目光卻冷厲的落向太液池畔的一座涼亭頂端。
尋常人根本看不清楚,那涼亭的頂上有一隻黑色的貓。
那隻貓有四隻耳朵,眼瞳是黃色的。
在皇帝的目光落在它身上時,它伸出了一隻爪子舔了舔,與此同時,頭顱卻微微抬起,拋了一個鄙視般的眼神給他。
皇帝身後那名宦官發現了異樣,他做了個手勢,讓所有的舞姬和樂師迅速的退下。
順著皇帝凝視的方向望去,這名宦官臉色迅速蒼白起來。
那隻貓也充滿戲謔的看了他一眼。
他當然認得這隻貓。
這隻貓不僅強大,且通人性,平時膽怯,消失無蹤,但每次它的主人進入長安之後,它卻變得趾高氣揚,每次都會貓仗人勢一般,出現在太液池的周圍,出現在他和皇帝的視線之中,刻意挑釁。1
皇帝麵沉如水。
“竟然不是那綠眸?”
這名宦官站在他的身後,聽到了他一聲輕聲自語。
遠處涼亭的頂端,那隻黑貓伸了個懶腰,四隻耳朵微微抖動,它朝著皇帝和這名宦官咧了咧嘴,顯得十分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