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裡的周驢兒實在是太忙了。
好看好玩的地方太多,好吃的東西也太多。
不過每隔個一兩天,他還是會來到大雁塔上來看玄慶法師。
顧留白還在思索陰陽天欲經的神通妙用時,周驢兒就拿著兩包糖果子到了玄慶法師的身後。
“玄慶法師,你吃不吃?”
周驢兒笑嘻嘻的看著玄慶法師,“我聽神秀哥他們說,這種果子隻有過新年的時候才有呢,我嘗了幾顆,酸甜酸甜的,還有股子奶香味,不過不能把外麵糖殼子先含掉之後再吃,不然就酸得有點牙軟。”
玄慶法師微微一笑,點了點頭,周驢兒腦門裡麵就響起他的聲音,“好。”
周驢兒也習慣了,笑嘻嘻的在玄慶法師的身邊坐了下來,他手裡拿一包,然後給玄慶法師手裡塞一包。
玄慶法師捏了一顆糖果子慢慢吃了起來,與此同時,周驢兒的腦門裡就響起他的聲音,“周驢兒,你為什麼老是來看我?”
“彆的人都有人陪,我看你老是一個人呆著,怪可憐的。”周驢兒老老實實的說道,“你看我和顧十五在關外的時候就夠可憐了,但好歹我們還有好多個朋友。我看你的身邊都沒什麼朋友的樣子。”
玄慶法師笑了,“所以你是怕我寂寞,覺得我一個人呆著無聊,所以才經常來看我?”
周驢兒點了點頭,然後朝著玄慶法師看的方向看,接著好奇的問道,“每次來你都看來看去,這些個街巷老是那樣,有啥好看的?”
玄慶法師又笑:“周驢兒,你覺得最有意思的是什麼?”
周驢兒也沒多想,下意識道,“和每個人親近親近啊。”
玄慶法師笑得眯起了眼睛,“我看這座城,也就是多和這座城裡的人親近親近啊,不然這人間就真的沒意思了。”
周驢兒道,“那我要和人親近,就得麵對麵的去說話,去玩,玄慶法師你隻要看看,就能和他們親近啊?”
玄慶法師點了點頭。
若是換了這世上彆的修行者,必然感到一種莫大的神通,然而周驢兒卻壓根沒往這方麵想,隻是道,:“那你和城裡這麼多人親近,你管不管閒事的?我有幾個朋友,最喜歡管閒事了。”
“既然那些事情被他們見到了,讓他們心中不平了,就不是什麼閒事。”玄慶法師笑道,“和自身發生關係的事情,就沒有什麼閒事。我當然會管一些事情,隻是周驢兒啊,這世上大多數事情其實都不用人管。”
周驢兒有些不懂了,“不用人管那誰管。”
玄慶法師伸出一根手指點了點天空,道:“冥冥之中都有看不見的因果,有些時候啊,這人做惡了,看上去是沒人管,但其實他的惡報早已注定了。有時候他得意的時間越長,彆人看著越是沒人管得了他,他做的惡越多,後麵的下場就往往更淒慘。”
周驢兒就不服氣,“我覺得玄乎了,一網撒下去還有漏網之魚呢。”
玄慶法師笑了笑,手指頭又點了點自己的鼻子,然後又點了點城中一處,“那些一眼看上去惡報都不來的,那不是還有我管,還有顧十五這樣的人管,還有很多像你的朋友那種人管麼。”
周驢兒這下倒是琢磨出了點味道,“玄慶法師,你就在這座塔裡頭看看就能管?”
玄慶法師很直接的點了點頭,道:“真正智慧神通者,未必要用刀兵就能調節因果。”
說完這句,他伸手一彈,彈出一顆糖果子。
“你看這一顆糖果子落地,說不定就能讓一個已經注定消亡的蟻群重獲生機呢。”他看著周驢兒,認真道,“周驢兒,你將來要是能夠感應一些將來或是未來的事情,你可能也隻要丟出一樣東西,說一些話,就能改變很多人的因果,就能牽扯很多人的命數。”
周驢兒笑道,“那我可沒那麼空,我可不想管那麼多人的閒事。”
玄慶法師像個孩子一樣哈哈笑了起來,“周驢兒,那你修為比我高深,我見了人間很多事情,還是會心裡不舒服,還會忍不住管呢。”
“是嘛。”
周驢兒也哈哈大笑,笑得打跌,“那我可厲害了,玄慶法師都不如我修為高深。”
糖果子落在一片荒草地上。
枯黃的草葉下方,黃色的土壤上有很多死去的黑色螞蟻。
這個蟻群剛剛經受了另外一個蟻群的攻擊,大量的螞蟻死傷了,很多螞蟻卵都被拖出了蟻巢。
當糖果子滾落在這個蟻巢不遠處,死氣沉沉的蟻巢瞬間就好像活了過來。
來來往往的黑色螞蟻,很快彙聚形成了一條黑色的小河。
……
玄慶法師從大雁塔上丟下糖果的這一日,蕭真末走進了劍心池。
滄浪劍宗的重地,蕭真微潛修所在。
劍心池名字聽上去像是一個池塘,但實則是數座俊秀的小山丘之中夾著一池碧潭。
有數座小巧精致的樓閣點綴在這些山丘之間,很像是長安畫師畫卷之中才會存在的景致。
蕭真微在修出八品神通,在長安出過一次劍之後,便很快進入滄浪劍宗的一處修行地靜修,最近又轉到這更為清幽的劍心池閉關修行。
雖說是上代宗主指定的宗主,但他實則脫離滄浪劍宗的俗務已經很多年。
在很多人的想象之中,很多年都在風景秀麗的地方靜修,不被外界事物所擾,那就像是神仙般的日子,再加上修為又高,那麵容一定會比真實年紀要年輕許多。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蕭真末站在他對麵時,兩個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蕭真末看上去就像是一個英姿挺拔的年輕人,而身穿白色袍服的蕭真微眼角和額頭已現皺紋,他明明是蕭真末的兄長,但此時看上去卻反而更像是蕭真末的叔叔或是大伯。
他的身上也並沒有那種劍師的鋒芒,站在寒潭邊的他,凝視著那一池碧水的時候,給人的感覺是甚至將那一池碧水都染上了濃厚的暮氣。
“我想不明白。”蕭真末看著這名潛修了很多年,卻依舊名滿長安和洛陽的八品大劍師,“若是那少年隻是尋常之姿也就算了,但他需要滄浪劍宗使儘吃奶的力氣才能應付,那為何非得和他弄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