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廝殺,劍意帶著森森的殺氣,他的精神便自然專注到了極點,加之對劍招又熟悉到了極點,顧留白這一招長風破浪才剛剛破開他的劍氣,他就已經感知出來顧留白的去勢。
再加上之前看到晉鐵用的劍招,想著晉鐵說過的那些話語,他腦子裡麵甚至清晰的感覺出來,這少年接下來便會淩風而起,先用出浮光波影,接著身子乘機旋轉翻覆,用劍刺他後頸。
因為料定顧留白不會用劍和他的劍真正相擊,所以不等自己所用的這“浪高為山”的劍勢去儘,瞬間就強行變招。
轟!
他的劍驟然一頓,散射出無數條水汽,與此同時,他的劍斜往上斬去,劍身上湧現五道白茫茫的劍氣。
然而也就在此時,他心臟急劇的收縮。
大量的鮮血瞬間壓迫至他體內的血脈之中,讓他的腦子更加清晰,但他心中同時湧出的寒意,卻是讓他渾身冰冷。
顧留白根本未向上起勢。
他的身子沒有向上飛起,也並未飛起之後借劍勢翻身,他腳尖點地,反而是微微躬身,整個身體往前傾倒。
劍如山傾!
浪如泉湧!
如清泉迸發的劍氣和緊隨其後的劍尖瞬間衝向他的胸口!
避不開!
方顏無法相信。
但一切的感知卻在提醒著他根本來不及閃避。
唯有玉石俱焚!
轟的一聲。
他體內真氣炸開的刹那,隻覺得渾身的鮮血和不知從哪裡來的戾氣都一下子衝在了他的臉上。
他口中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不顧體內經脈的損傷,他手中的長劍往下壓去,就像是一根鐵棍敲向顧留白的頭頂。
然而就在此時,他持劍的右臂一痛。
真氣衝撞,流向他手中長劍的真氣便瞬間如江河斷流。
那柄借來的震淵劍失去控製,直接脫手飛出,如被風吹斷的半截樹乾,狠狠砸在顧留白身後的地上。
這比劍台下方雖然是極為厚實的木板,但劍身帶著劍氣衝擊,卻是瞬間斜插進去,哧的一聲,直至劍柄處。
方顏右手手臂上鮮血淋漓。
懷貞公主看著這樣的畫麵,差點都無法控製的發出了一聲驚呼。
滄浪劍宗到底有多少強者,她十分清楚。
方顏自然是滄浪劍宗的強者之一。
然而這樣的修行者,隻是一個照麵就被顧留白刺傷持劍的手臂?
“滄浪劍宗怎麼回事?”
“這少年出了一招,這人就傷了?”
“這要是在戰場上,不被人腦袋都砍下來了?”
“滄浪劍宗難道真的名不副實,和這顧凝溪說的一樣,吹噓出來的名聲?”
曲江兩岸,看得出門道的修行者畢竟是極少數,對於絕大多數看熱鬨的人而言,這裡麵到底換了幾招,弄了什麼名堂是不知道的,反正很多人都隻覺得那少年衝上去一劍,隻是一招,對麵那滄浪劍宗的人就敗了。
方顏不管再怎麼劍心通明,四周的嘲諷和質疑聲如浪湧來時,他的身體都無法控製的微微顫抖起來。
他想過自己有可能會敗,想過對方很難纏。
然而很難纏和瞬間落敗卻根本不是一回事。
“竟然這麼強?”
“脫胎換骨了?”
裴雲蕖也是驚了。
從一開始顧留白接那所謂文試的一劍,徹底展現真氣之威開始,她就覺得顧留白今日的做派是雷厲風行,不會藏著掩著,而是要以勢如破竹的姿態來連勝。
然而即便是她,也沒有想到顧留白竟然會以如此碾壓之姿勝了方顏。
看著那凝立在劍台上的混賬東西,她忍不住就挺了挺胸。
白有思的身體如鐵釘釘在地板上一般一動不動,然而他衣袖之中的雙手,卻是不自覺的微微顫抖起來。
他和方顏都已經這一場已經結束。
然而讓他和滄浪劍宗所有人沒有想到的是,顧留白卻還不想結束。
顧留白緩緩抬起了劍。
方顏的呼吸微頓,心想難道他還要對著自己出劍不成?
“你看好了。”
顧留白的聲音在此時傳入他的耳廓。
顧留白對著他身側出劍。
他的劍驟然沉重,就像是突然變成了一座山。
浪為高山。
劍身上的劍氣如大浪堆疊,在爭相奔湧。
方顏的呼吸徹底停頓。
同樣是這樣的一劍,他的劍像是地上的山拔起而起,往前推移,而顧留白的劍卻像是巨浪如山,在空中往前湧動。
顧留白的這劍更快,更為靈動,更具有一種難以用言語形容的神韻。
“高山大浪爭奔湧,聲震蒼穹猶未休。”
顧留白的聲音再次響起。
他的聲音就像是從天上落來,聲震四野,更是震得所有在場的滄浪劍宗修士心中發慌。
“浪為高山…這一劍浪為山形,但終為巨浪,劍意為浪而不為山。萬頃之勢奔於天,氣勢於天高,一個巨浪能夠有個小山丘高,便已經是震駭世間,但若是劍意為山,你這劍山要有多高,才能讓人感覺有衝天之勢?世間的高山,要有多高,才能讓人望而生畏?更何況山勢笨重,豈有浪形凶猛靈動?”
顧留白收劍之時,他的人已在方顏的身後數丈。
劍氣所帶出的轟鳴,依舊在空中震蕩不休。
“帶著你那柄震淵劍走吧。”
顧留白淡淡的說道,“劍意若足,何須靠這種劍的神通?”
“草草草……”
五皇子在心中狂叫,若不是懷貞公主和一幫子國子監的學生在場,他忍不住就要將這周圍呼喊成一片草原了。
顧十五真的太狠了。
這是勝了還要誅心啊!
這是教滄浪劍宗的名劍師用劍!
你們滄浪劍宗怎麼教的劍,這麼大一個劍師了,都頂著滄浪劍宗的名出來比劍了,結果就這樣的一劍,連個劍的真意都沒有悟得明白?
關鍵他還不是嘴上說說的,同樣的一劍,我用得明明白白給你看,高下立判。
裴雲華看著比劍台上的顧留白,心神激蕩不能自已。
她的雙手拚命的捏著自己的衣角,似乎不這麼做的話,不隻是身子要被顧留白勾了過去,連魂魄都要飛過去了。
幽州世家子弟團之中,那些個少女也都是忍不住互相望望,都覺得自己抗不住一點。
方顏的眼中終於出現了怒意。
他甚至沒有去管自己依舊在淌血的手臂,而是看著顧留白寒聲說道,“師傅領進門,修行看個人,這劍我領悟成什麼樣子,是我自己的事,但郭北溪和你對這劍領悟得再怎麼高明,沒有滄浪劍宗的師長教,他和你就能得了這劍招?”
顧留白淡淡的笑了笑,道:“彆覺著我這是欺師滅祖,你說滄浪劍宗那些創出這些劍招的祖師,若是看到今日裡這滄浪劍宗的行徑,會不會氣得直接從墳墓裡頭爬出來?”
方顏原本就不擅長鬥嘴,聽到這樣的話語,他為之氣結。
但顧留白此時又道,“若是滄浪劍宗連一個能夠領悟他們傳下來的劍法真意的人都沒有,現在的這滄浪劍宗光掛個名字還有什麼用?誰是真正的欺師滅祖?糟蹋祖師爺們傳下來的好東西的這些人,才是欺師滅祖吧?”
“草草草…”五皇子聽得太過癮了。
顧留白這舌燦蓮花的本事也強,這麼一說,估計曲江兩岸大多數人都是覺得很有道理,都會覺得這顧凝溪並不欺師滅祖了。
更何況顧留白這個時候還意猶未儘的補充道,“好不容易出了些能夠真正理解祖師爺們傳下來的好東西的人,現在滄浪劍宗這些個管著錢袋子和管著收徒納入門牆的人,反而覺得會搶了他們的飯碗,搶了他們的位置?這樣的滄浪劍宗,誰稀罕呢?”
懷貞公主聽得大皺眉頭。
她覺得再這麼說下去,若是顧留白真的辦個北溪劍宗,恐怕風評也是一麵倒,長安絕大多數人都會覺得這沒什麼不妥,現在的滄浪劍宗已經爛根子了。
“欺師滅祖,顛倒黑白之徒,真當我滄浪劍宗無人否!”
此時那滄浪劍宗的畫舫之中,已經有人按捺不住了。
有人憤怒的咆哮,飛射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