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這名身穿黑衣的男子額頭破開大洞而死去時,比劍台上的衝謙老道微微皺起了眉頭。
前些時日,長安城中的一些石榴樹,柿子樹的枝丫、樹葉上出現了一些晶瑩的凝露。
這些凝露日出之後也不消失,比一般的露水更為黏稠。
有不少人出於好奇,不隻是觸碰,甚至品嘗了這種露珠的味道。
發現味道十分甘美,猶如蜜糖。
天降異相,凝結甘露,很多人視為盛世之祥瑞。
然而他們這些強大的修行者知道怎麼回事。
八品化神通,天地自感應。
這是這座城裡,有修強大真氣法門的修士真正晉升到了八品,修出了神通,自然引起了一些天地元氣的異變。
長安城裡頭每隔幾年出現一名新生的八品修行者,這在盛世的大唐一點都不稀奇。
在這樣的盛世裡,整個天地的修行資源都似乎在朝著長安傾斜。
然而方才他又感知到了這名新生的八品修行者出手而引起的天地元氣異變。
新生的八品一般都會韜光養晦,如果不是被迫出手,而是主動出手,在今夜之亂局之中,這名新生的八品,也是異類,也是真正的厲害人物了。
李得意的馬車停在嘉會坊。
他也感受到了那名新生的八品修行者出手時的氣機。
他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
先有李熏,後有這名新生的八品。
若是像他這樣的人,就此接受命運的安排,那麼等待他的或許就是蕭真微那樣的一生。
……
顧留白第一時間就感覺到滄浪劍宗這名叫做馮宗閔的劍師和之前出戰的所有劍師都不同。
他的動作很慢。
而且看向自己的目光裡麵,並沒有那種赤裸裸的敵意,反而很無奈。
甚至於因為陰陽天欲經在精神層麵的小神通,他認真的看著馮宗閔的時候,他甚至感覺出來,這名滄浪劍師眼神裡蘊含著請求之意。
更何況按照之前五皇子和裴雲蕖給他的資料,這名叫做馮宗閔的劍師雖然是七品,但也隻不過是七品中上的水準,輪三輪四都似乎輪不到他出場。
“滄浪劍宗真沒人了?”
他故意大笑了一聲,聲震兩岸,但接下來卻是壓低聲音,傳音問道,“我看你也不像想要出來和我比劍的人,有什麼事想要我幫你的,你便偷偷和我說了。”
馮宗閔身體一震。
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顧留白,他並不能完全信任這名少年,但想到自己的家人有可能遭遇的可怕命運,他還是輕聲傳音道,“被逼無奈,以家中人脅迫。我定然會輸給你,隻是我想請你多給我些時間,若我輸得太快…”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顧留白就已經出劍。
馮宗閔駭然。
見著顧留白劍光分為三點,落向自己的麵門,他下意識的就往左踏出半步,瞬間拔劍反刺顧留白的手腕。
鐺的一聲。
火光四濺,顧留白劍勢一變,將他手中的長劍蕩開。
身影交錯間,他卻聽到顧留白的聲音傳入耳廓,“知道了。”
馮宗閔頓時反應過來,顧留白是生怕他停在當地悄聲的說得太多,被人看出來。
顧留白身影晃動,他就如同腳踩著被波浪搖動的荷葉一般,身子在數尺範圍之內搖擺不定,與此同時,他手中的長劍不知以何法刺出,瞬間就帶出數十道劍光。
明明隻有一個人,但落在曲江兩岸的看客眼中,卻像是有四五個人在馮宗閔身周閃動,同時急速的出劍連刺。
馮宗閔對顧留白剛剛心生感激,但接下來感知著四周的這些劍影,卻是手足都有些冰冷。
這是什麼劍招?
這是將滄浪劍宗的“天街風雨棲”和“枯荷聽雨聲”兩招秘劍揉合在了一塊?
他在滄浪劍宗雖然並非最拔尖的高手,但排個一二十位也沒有什麼問題,他連想都沒有想到過這兩招能合在一塊用,而且也沒想到這兩招合在一起用之後,竟能形成這樣的八方風雨之勢。
這些密密麻麻的劍影過來,他一時連顧留白手中的那柄長劍真正在哪裡都來不及感應。
這是配合自己拖延時間麼?
這是第一劍就能結束戰鬥,或者徹底搶占先機吧?
然而也就在此時,他胸口處微涼。
有一道寒氣似乎已經提前落在他的胸口。
他瞬間就反應過來顧留白的用意,長劍橫掃,擋住胸口。
當!
他的胸口蕩起一團火光。
隻見顧留白往後飄落。
與此同時,他手中的長劍震蕩不已,強勁的衝擊力讓他腳下的木板都發出了吱啞的響聲。
“擋住了!”滄浪劍宗的畫舫上,所有的劍師都鬆了一口氣,就連一臉陰戾神色的白有思都麵色稍緩。
他也從未想過這兩招劍招竟然能如此使用,這四麵八方劍光一起,他第一時間也覺得馮宗閔恐怕也撐不過兩個照麵。
眼下這馮宗閔竟是能夠精準的捕捉了對方的劍路,且將對方一劍震開,讓對方無法占得先機,這馮宗閔在宗門內以劍守聞名,看來這防禦能力倒是的確比其餘的人強出許多。
馮宗閔已經清楚顧留白非但是有意相讓,而且是儘可能的演得逼真,他心中感激無法言表,當然也不搶攻,隻是虛張聲勢的抖出一蓬劍花,與此同時,真氣瘋狂朝著手中長劍噴湧。
隻見隨著他手中長劍的劃動,他的身周出現三道如透明水浪般的劍氣,緩緩流動,煞是好看。
顧留白往天空一衝,直飛起兩丈有餘,直接越過馮宗閔頭頂的刹那,眼看著他還要往前飛去,但是手中長劍往下一壓,他突然頭重腳輕般倒了下來,對著馮宗閔的頭頂就是一劍。
這筆直的自天上來的一劍原本就十分難擋,馮宗閔往上一撩,身前身後頓時全是空當。
顧留白體內一陣轟鳴,他的身體突然又橫飛了數尺,這一下,他的劍就不是刺向馮宗閔的頭頂心,而是刺向馮宗閔的後背。
“這不隻是翻轉加速下墜,下墜之後還能橫移?我滄浪劍宗的劍招和身法能這麼用的?”
白有思固然是麵色越發難看,他身側不遠處幾名滄浪劍宗的年輕俊才更是看得十分氣餒,他們哪怕眼下見著了顧留白是怎麼使的劍,他們隻覺得自己也根本使不出來。
這不隻是身子夠不夠靈活敏捷的問題,而是劍氣的運行,真氣的行走,劍招的熟練度要配合到完美的問題。
更不用說麵對真氣修為不弱於自己的對手,如此頭下腳上倒立出劍還能如此的鎮定。
這幾名滄浪劍宗的年輕俊才真氣修為也才六品,但都比顧留白大了幾歲,等到當的一聲,馮宗閔一個回旋,擋住顧留白這一劍的刹那,他們再看到顧留白借勢輕飄飄的翻轉過來,劍尖又刺向馮宗閔的脖子,他們腦子裡就隻剩下一個念頭,這人的劍法是怎麼練出來?
鄭冬至看著眼睛都直了。
他之前是看不出什麼名堂,現在顧留白和馮宗閔過招一多,這身法和劍法施展開來,他覺得自己的這個老師簡直厲害得和鬼一樣。
這人一會還能變成幾條身影,這一劍還能變成幾十劍,這人忽上忽下,劍刺出來卻不帶停的。
“原來我老師這麼厲害?”
他忍不住喃喃自語。
吳嫣紅看得眼睛都挪不開,聽到自己這個兒子這麼說,頓時忍不住笑道,“多揍揍你,你以後就也變得厲害了。”
“我就說呢,怪不得他敢和娘嬉皮笑臉。”鄭冬至歎了口氣,“我看我爹危險。”
吳嫣紅一愣,旋即反手就是一個巴掌,“你瞎說些什麼呢。”
就兩個人說話這一會功夫,顧留白和馮宗閔就已經過了五六招。
馮宗閔接招越多,他心中就越是雪亮,就越是對這少年佩服不已。
這顧留白每次出劍,都是暗中彈動手指,用一縷勁風標明真正的劍路,他這才能夠反應得過來。
他心中越是清楚,就越是覺得白有思可笑。
他可以肯定,若是他和顧留白真正生死相搏,他絕對撐不過三招。
顧留白和當年的郭北溪一樣,這樣的人對於劍招、身法和真氣的運用和一般的修行者完全不一樣,和他們這樣的人比劍,根本不是正常劍師比劍那種見招拆招,而是一個照麵就分出強弱,抓住破綻搶占先機,接下來的一招或是兩招,就已經依靠著變招或是劍招的精妙運用,讓人招架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