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遂唐身上多了一件池淮的外套。
一路走去,直到視野中終於出現了會議室的大門,行走的腳步不自覺地開始放緩,最後停了下來。
走在最前麵的夏冰戈剛推開了會議室的門,回頭看到林遂唐站在那裡不動,疑惑地招了招手:“怎麼了Lustre,來啊。”
林遂唐無聲地垂了下眼,不易覺察地深吸了一口氣,稍微平複了一下分明緊繃的狀態。
他還記得之前走進這扇門後的情景。
在那麼多個後悔的夜晚,他曾經在夢境中無數次地設想回到這個時候,去發狠一樣地撕毀那份讓他們徹底走上不歸之路的合約。
而現在居然真的給了他重新改變的機會,然而變得特彆不真實了起來。
林遂唐緩緩地深吸了口氣,努力地去驅趕那些胡思亂想下的複雜情緒。
忽然間,肩膀上的力量微微一重。
回頭看去,林遂唐正好對上了池淮的視線。
隨意半紮在腦後狼尾頭讓這個人的整個姿態都顯得愈發散漫,還是那淺淺的隨意弧度,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了身邊,輕描淡寫地勾上了他的背:“走吧。”
那是一種很突兀但又很分明的接觸感,而沒等林遂唐回神,他已經下意識地隨著池淮的引領重新邁開了腳步。
也沒注意是怎麼跨入的那扇會議室大門,林遂唐的眼中隻留下了身邊那人清晰分明的側顏輪廓,心頭有什麼動了一下,垂眸的時候神色也已經徹底冷靜了下來。
對啊,特麼的想那麼多乾嘛?
不管這次的最後結果會是怎麼樣,跟他娘的命運反抗到底就行了!
他就這樣在池淮的帶領下,邁過了這扇門。
裡麵的人剛和夏冰戈打完招呼,再抬頭看到兩人進來,露出了生意人一貫的笑容:“Embers和Lustre的感情果然很好。”
池淮在旁邊坐下,林遂唐也不置可否地扯了下嘴角,隨便拉了一條椅子過來。
北辰資本電競板塊的負責人解田,目前的頂級戰隊KOT就是他一手創建完成的。
而除了《槍魂》這款遊戲之外,他還兼管著很多其他的電競項目,這樣不斷的開拓馳騁,意在締造專屬於北辰的高價值電競帝國。
相比起其他資方,解田無疑是一個很有遠見的生意人,因此才會在各家豪門隻想要專注補充新選手力量的時候,毅然決定注資,支持天才班組建全新的電競戰隊。
剛拿下總冠軍的四人雖然開始受到了各界的關注,但說到底還沒有正式離開訓練營,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北辰資本願意花這麼多的心思為他們專門組建一支全新戰隊,確實已經是十分具有合作誠意的表現了。
北辰資本給出的待遇每一條都屬於林遂唐他們這種新人高攀,足以讓他們一出道就站在了最高的起跑線上,幾乎沒有任何可以挑剔的理由——如果,不是知道未來會發生的事情的話。
也正因此,麵對這樣一個幾乎無可挑剔的合作方,劉涼這位帶隊經理在核對過合同細節之後,對新戰隊的成立也充滿了絕對的期待。
其實也不怪劉涼會被蒙蔽雙眼,像北辰資本這種在商圈裡翻手成雲覆手雨的角色,實在太會玩那些規則漏洞了,要不是後來主動暴露了醜陋的真麵目,恐怕誰都不會發現在這份看似誠意十足的簽約合同背後,居然會埋藏著那麼多的致命陷阱。
而眼下,試圖表現溫順的餓狼還沒揭下披在身上的羊皮,正在說著最委婉動聽的話語,循循善誘地欺騙著他們步步淪陷。
“五年?新戰隊一次性簽約五年的話,會不會有些太長了?”夏冰戈快速地翻完了合同,倒是敏銳地捕捉到了其中的一條內容。
解田十指交叉放在身前,麵上保持著生意人無可挑剔的笑容:“不長,五年,隻是一個王朝剛剛開始而已。放心,對於各位的實力,我方的專業人士已經進行過評估,隻要四位能夠確保在同一支隊伍當中並肩奮戰,我相信,一定能夠我們雙方收獲一個共贏的未來。”
夏冰戈想了下,相當自然地提出了訴求:“先來個一年套餐可以嗎?簽約這種事情也像是一場婚姻,我們這種沒談過戀愛直接領證的,多少還是得先在一起嘗試過才知道到底合不合適,對吧?”
解田神情遺憾:“抱歉,五年確實已經是我方能接受的最短簽約年限了。畢竟新戰隊的成立投資不小,還是需要有一定的保障,還希望各位也能夠為我們著想一下。”
夏冰戈家境優渥,耳濡目染下自然也懂得解田說的這些,但理解歸理解,還是難得多琢磨了一下。
思考著,他看向旁邊的陸致:“你覺得呢?”
陸致對上他的視線:“我已經告訴過你塔羅牌的結果了。”
夏冰戈心累:“麻煩暫時拋開一下你那該死的玄學。”
陸致想了想:“要說其他的,四人一起組隊,是我唯一的訴求。”
林遂唐抱著身子坐在角落的沙發上,瞥了一眼解田好整以暇地喝著熱茶的動作,不由地哂笑了一聲。
這幅勝券在握的表情,不論看上多少次,都一如既往的讓人感到厭惡。
跟陸致商討完,夏冰戈看向了林遂唐:“Lustre,你什麼想法?”
“我?”林遂唐的嘴角冰冷地浮起了幾分,抬眸時候隻見解田也剛好朝他這邊看了過來,眉梢稍稍挑起,緩緩地從靠著沙發的姿勢坐起了身來。
他將麵前的合同那在手裡,一聲輕笑,雙手捏著上麵的紙張,猛然地一個用力。
“嘶——!”
清脆的聲響割破了接待室裡寂靜的氛圍。
緊接著,又是接連幾聲分明的割裂聲。
反複不斷地刺激著眾人的耳膜。
經理劉涼完全沒料到會有這麼一出,驚得從沙發上跳了起來:“Lustre,你這是做什麼!?”
林遂唐燒得視野有些迷離,但是臉上的笑意半點沒有遮掩,勾起的嘴角更是飛揚到了極致。
這一瞬間,多年來竭力遏製的屈辱與無奈,對於池淮的心疼與不甘,終於隨著剛剛扯裂的紙張一樣,有了一道得以徹底宣泄的口子。
隻有他自己知道,他曾經無數次地幻想過眼下這樣的場景。
既然真的給了他這樣的機會,重生後的第一件事,當然是徹底地撕毀這份毀了他們所有人的合同,讓接下去那些該死的命運見鬼去吧!
林遂唐掃過解田麵上終於有些掛不住了的笑容,一貫的臭臉上譏諷的表情張揚至極,語調徐緩悠然:“涼哥,緊張什麼。我隻是覺得現在的這個做法,應該能最直接地表達我的立場。”
劉涼差點一口氣沒接上來。
你踏馬之前怎麼不提前表達一下立場啊,這根本沒半點思想準備啊!
林遂唐的動作依舊不急不緩。
等到將合同撕成碎片之後,他還不忘記仔仔細細地在桌麵上規整到了一處,慢悠悠地推到了解田的跟前,麵上是冷冰冰的笑容:“解總是個聰明人,相信能明白我的意思。”
解田在商場上摸爬滾打這麼多年,到底還是維持住了麵上的和睦,笑著看向了林遂唐:“可能是我想多了,總覺得Lustre是不是對我們北辰資本存在著什麼誤會?”
“確實是您想多了,沒有誤會。”林遂唐懶洋洋地抬了下眼簾,“我天生就是這張臭臉,對誰都是這個表情,隻是單純地覺得貴公司並不是我心儀的合作對象,為了避免接下來可能出現的不必要的死纏爛打,就想通過這種最直白的方式來表達一下我堅定的態度。”
他雙手支在桌麵上,指尖輕輕地在合同碎片上點了點,重申:“我,Lustre,這輩子都不會想要跟北辰資本扯上半點關係。”
四目相對,屋內的氛圍一度陷入了僵持。
最終,夏冰戈輕輕地笑了一聲:“那行唄,既然我們的小Lustre那麼不喜歡,那我也不簽了。一上來就五年啊,怎麼想我都不應該是個這麼隨便的人啊。”
陸致對此顯然沒有任何意見:“我早說了,今天的合同不太合適。”
夏冰戈的嘴角微微一抽,語調嫌棄:“你的那些玄學就彆提了好吧。”
他轉過頭去,看向了一直沒有說話的那人:“Embers,你呢?”
林遂唐原本還劍拔弩張的神態微微一滯,也豁地回頭看了過去。
要說這份合同帶來的是將他扯入深淵,那麼這個人才是真正地,被拽到了淵底。
這一次,可以讓一切都徹底改變嗎。
都重生了,就改變一下吧。
好不好。
池淮留意到了林遂唐投來的視線,這一瞬間從這一眼中讀到的濃烈情緒,讓他的呼吸無聲地收緊了幾分。
指尖微微一顫,池淮抓了一把腦後的狼尾,平靜地將放在跟前的那份合同拿了起來。
就這樣垂著眼簾,他跟林遂唐剛剛所做的一樣,一下接一下地,將這些白紙徹底撕成了碎片。
隨著眼眸抬起,池淮的臉上也已經隻留下了一貫痞氣散漫的笑容:“我聽Lustre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