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牙行已經開始忙碌,呂大牛剛剛把前一位主顧送走之後就看見了門口的元瑤，他先是一頓，然後連忙笑著迎了上去：“元娘子,來了？！”
元瑤笑道：“是,今日進城,過來看看宅子。”
“得嘞！我馬上就帶您過去！”
“先不急吧。”元瑤道：“我還有幾家人情要走動走動，晚些再去宅子那邊,過來是打聽些事情。”
呂大牛心領神會：“您說您說。”
元瑤打聽了一下宅子周邊的情況,呂大牛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儘,然後又問了當地縣學、私塾、繡坊、米莊還有銀樓的位置和規模,呂大牛在縣衙待了這麼久，這些事情自然是門清兒，隻是她不大明白這小娘子是做飯館生意的,打聽這麼老些做什麼？
當然他也不可能問,元瑤最後又要了一張縣城輿圖後，給呂大牛也遞了兩三包點心和鹵肉：“都是自家做的,您留著嘗個鮮，後麵還得繼續麻煩您關照。”
“喲，您當真是客氣，好說好說。”
呂大牛笑著接過。
等元瑤走到門口時，恰逢幾個小牙子帶著一些人回來，元瑤隻看了一眼,大概就知道這些應該是被賣過來的。
買賣奴仆也是牙行經手的生意，元瑤上輩子也買過丫鬟，尤其是香粉生意做大之後，說到這，她免不了就又想到了羽娘,不知道她……
元瑤思緒剛起，便聽到不遠處有人催促的聲音：“快一點呀，彆墨跡了！”
元瑤循聲看去，就看見了一個比那些小孩明顯高一點的身影。
她瞬間愣住，腳步也緊跟著一頓，那個略微熟悉的身影讓她睜大了眼，頓時有種恍若隔世的錯覺。
會這麼巧嗎……
前世她遇見羽娘也是這樣一個場景，可那是在揚州府，這裡是青山縣……
可羽娘也同自己說過自己輾轉過揚州府的幾個縣城，那為什麼不可能是青山縣呢？
幾個思慮之間，那兩人已經走到了麵前，元瑤幾乎是沒經過任何思考地上前一步將人攔下了：“等等。”
那人牙子腳步一停，上下打量了一番元瑤，元瑤穿得不算貴氣，也就是個良家婦的模樣，但人牙子也不敢輕視，笑道：“小娘子有何事？這都是發賣來的，您可是要買人？”
元瑤顧不上理他，而是緊緊盯著麵前這個蓬頭垢麵的人。
“你，抬頭我看看。”
一聽這話，人牙子便知有戲，趕忙踢了一腳：“主家叫你抬頭呐！”
元瑤皺眉瞪了他一眼，那人牙子倒是沒注意。
麵前那人總算是緩緩抬起頭，羽娘和元瑤一般大，按照年歲，目前也就十七，可這張飽經風霜的臉仿佛已經二十好幾了，汙垢讓她的麵容不易辨認，但元瑤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
真的是羽娘。
元瑤差一點兒便脫口而出喊了她的名字，但還是生生忍住了，她看向那人牙子緩了緩心情問：“怎麼賣？”
人牙子見真有主顧上門，立馬笑道：“我看看，娘子稍等。”
這牙行的牙子都是人精，仔細觀察了一番元瑤的反應覺得不對勁，又看了看手上的冊子眼骨碌轉了好幾下，道：“十兩。”
“十兩？！你莫不是獅子大開口！”
江年站在元瑤身邊厲聲道，他眼尖，方才明顯看見了，那冊子寫的是五，這廝眼疾手快將冊子合上了。
人牙子：“喲，這小哥，咱們牙行敞開門做生意，年紀小點兒的是五，可您看看您選的可是十六七的姑娘，都得這個價。”
江年還要說什麼，元瑤搖了搖頭。
她……不大想當著羽娘的麵討論這個價格，但是也冷冷地看了眼那牙子，道：“我可以不跟你討價還價，但是，你要把所有的後續給我辦妥帖了，尤其是她的籍書、我們之間的買賣合同，全部一一要走官府登記，你記住，這十兩我是給她贖身，不是買一兩年的。”
那人牙子心頭一驚，看起來是個平平無奇的小娘子，倒是還頗有氣勢的，他自然連忙笑道：“自然自然，這個您放心，小娘子，我們交易肯定是正規的！”
元瑤沉著臉點了點頭。
而這時，羽娘慢慢抬起了頭，看了眼元瑤。
因為乾渴和饑餓，她聲音顯得有些嘶啞：“我不當什麼通房或者做見不得人的勾當，要是這樣，我還會跑，你白虧十兩銀子。”
元瑤怔住了。
那人牙子也一愣，火從心頭來，早就聽說這是個刺頭兒，沒想到還沒交易呢，就見識到了。
“你胡說什麼呢！”
他顯然是害怕這交易要黃，語氣明顯很差，咬牙切齒的。
元瑤隻略思索了片刻便明白了過來，心頭酸澀，這樣的情況以前肯定是發生過，她深吸了一口氣，道：“你放心，我是做生意的，需要個幫手。”
羽娘看著元瑤，眼神閃過了一絲茫然。
那人牙子也是，奇怪地看了眼元瑤。
做生意的？
那買什麼人不好。
不過人牙子肯定不會說這個話了。
牙行門口的動靜又驚動了呂大牛，他看元瑤還沒走還挺吃驚，再一問，更吃驚了。
“元娘子要買她？”
“對。”元瑤不再廢話，徑直掏了十兩銀子給呂大牛，呂大牛一掂量就知道是咋回事了，幽幽地看了眼那亂報價的人牙子，笑道：“既然是元娘子想要的話，這價格……”
元瑤：“沒事，我不想討價還價了，就這些，但我還是那個要求，這人後續就是我的了，終生贖身，籍書給我。”
呂大牛：“自然自然。”說完又看了一眼那人牙子：“還不趕緊去辦！”
那人牙子顯然沒想到元瑤和自家掌櫃還認識，驚訝不已也暗暗後悔：“這就去這就去！”
元瑤此時才看向羽娘，對方也在看她，元瑤道：“你放心，以後不必奔波了，先休息一下吧。”
因為羽娘這件事的緣故，元瑤的行程被耽誤了一下，不過呂大牛是個有眼力勁的，上前笑道：“元娘子，這是她的籍書您先拿著，這樣吧，您先去忙，稍後過來帶人走可好？這時間正好也給藍姑娘收拾一下。”
元瑤想了想，看向羽娘：“行嗎？”
羽娘姓藍，全名藍羽，此時的她也是懵的，從未見過這樣的主家，買下人之後還要問她的方便，她呆呆點頭：“看娘子方便。”
元瑤想了想，又掏了些碎錢給了呂大牛：“麻煩你幫她買套合身的衣裳，收拾一下，我一個時辰之後來領人。”
“好說好說。”呂大牛應下：“本就該如此的，這些就不收了。”
元瑤也沒堅持，又看了眼羽娘：“放心，我一會兒就來，現在還有些事要辦。”
說完，便帶著元霜和江年離開了。
走出牙行，元霜和江年自然好奇，元瑤隨意解釋道：“沒什麼，就是看她可憐，想起了一個故人，就當積德行善吧，我們飯館開起來之後也是要個幫手的。”
元霜和江年似懂非懂的點頭。
一路上，元瑤調整心情，先按照孫茂茂說的地址找到了葛家。
到底是縣丞大人的宅子，鬨中取靜，元瑤沒有貿然上前，而是讓江年將馬車停到了一條偏遠一點的巷子，自己等了一會兒，觀察清楚了這宅子的前門後門之後才上前。
她去的是側門，到的時候門房的門子正在打嗬欠。
看見生人，那人瞬間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警惕地看著元瑤，不過這門子看起來是個小年輕，估計是才上崗。
這會兒剛吃過午飯，可不就是午後犯困的時候，元瑤也沒直接走過去，而是笑盈盈的打了個招呼：“您彆緊張，我不進去，就是麻煩您個事兒。”
年輕的門子的確是第一天守門，從前都是他師傅，對於這種貿貿然闖到縣丞大人府上的人見得多，可處理起來就沒有他師傅那麼遊刃有餘了，尤其還是個笑意盈盈的小娘子。
娘說了，女人是老虎……他緊張地上下牙齒都在磕巴：“什、什麼事？！不見任何人！”
元瑤還是笑：“我沒要見誰呀，您可能不知道，我先前在孫家給小少爺做過點心，記得小少爺好像特彆喜歡我們家的蛋撻，今日有點心出爐，順路過來給小少爺送一份，您放心，東西留下我就走，您看您的方便，若得了空給小少爺遞一份，不方便您就留著自己用，您也辛苦不是？”
說完，元瑤就放了一盒子的點心在那門房旁邊，末了還給那門房單獨放了個油紙包：“這是給您的，這風吹日曬的，您替縣丞大人守門也是給我們這些小老百姓守門，若沒有您的辛苦，縣丞大人不能安心，我們也沒有好日子過，這裡麵是自家鹵的一點兒吃食，權當閒了解個饞，您忙著，我就不打擾了。”
元瑤上下兩張嘴皮子一連串說完，那門子都沒反應過來，待略回過神的時候哪裡還找得到元瑤的身影。
真、真走了？
他那才高高豎起
來的警戒心轟然倒塌，不禁茫然的撓了撓頭。
不是，這是個什麼情況？
師傅也沒說過啊。
多半一開始說不見不見不想進去的，塞點東西又開始軟磨硬泡了，可這位呢，他還沒反應過來人就真不見了！
真來送東西的，她送啥來著？？
門子努力回憶，哦哦，給小少爺……
什麼，在孫家給少爺做過點心……
孫家他自然是知道的，孫家的廚子啊？
那應該也是好人？
呸，什麼好人壞人，他想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