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一十八。
今年的年像要過,又不像要過。
征兵的事如火如荼,去年集市上熱鬨采買的景象都不複存在,換成了不停來往的軍官和馬車。
霜花亭早就關門了,平安飯館每天也就開幾個時辰,元瑤大部分時間都坐在窗前發呆,看外頭。
家裡所有人都知道她有心事,但是大家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隻好每日遙遙看著,不知如何安慰。
元瑤其實也沒有那麼悲傷,隻是更多的是迷茫。
去年她剛回來的時候,也是臘月底,眼瞅著就要過年,風雪一日比一日大。
家裡餘銀不足十兩,地窖裡最多的是土豆和白菜。
她以為從頭來過換一條路走就能完全避開從前,可到頭來才發現,避無可避。
外麵的人忙忙碌碌步履匆忙,元瑤明明在家中,卻有些不知何去何從。
羽娘最後看不下去,上前小聲勸道:“娘子……您早飯都沒吃幾口呢,還是吃點兒東西吧。”
元瑤看了一眼她,問:“征兵結束了吧。”
羽娘有些小心道:“結束了……今日編製就該出來了。”
換句話說,今天就知道江頌安要去哪裡呢。
“娘子,要不我去打聽一下官爺……?”
“不必。”元瑤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完全不必打聽,她早就知道了,這次征軍江頌安還是會進遠征軍,不過……
江頌平回來了,現在元瑤也有一點點拿不準,不過總歸今晚就會知道結果了,她懶得打聽。
羽娘歎了口氣,隻好說起彆的事:“這是這段日子以來咱們送出去和收到的年禮,今年官爺在衙門升了,不少人都過來送了東西,每一樣我都記了下來,娘子請過目。”
“也不必了。”元瑤還是打不起什麼精神。
“江頌安現在要去從軍了,也不在衙門乾了,這些個人情往來都沒了必要,你且看著安排送一份回禮就行。”
羽娘被噎住,徹底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秦蓉方才就在門口,這話自然也聽了進去,她也輕歎一口氣,準備進去勸勸,誰知道外麵忽然急匆匆跑來一個小廝:“夫人、夫人不好了!”
江頌平走之前,留了幾個親信侍衛和小廝保護江家,保護秦蓉,都是麒麟軍的人,現在跑進來的這個就是其中一個,他腳步匆忙,明顯有些失態。
“夫人!”那小廝幾乎是撲到了秦蓉麵前,秦蓉臉色當即就白了。
“出什麼事了!”
“大人……大人率軍南下,到了白蟻嶺那個地方,忽然遭到了敵軍埋伏……!現在生死難料啊!”
那小廝話音剛落,門口又跑進來一個侍衛,當即臉色大變:“你糊塗啊!誰允許你告訴夫人的!”
再看秦蓉,此刻臉色煞白,腳步朝後踉蹌幾下,竟是有些站不穩了,羽娘也剛剛從元瑤房間出來,一把便扶住了她,“大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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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
元瑤原本在屋內坐著,此時也三步並作兩步衝了出來,打開了房門。
“大嫂!”
……
秦蓉病了。
在年關跟前一躺就躺到了除夕。
這年沒有一絲年味,元瑤原本想著就算江頌平不在,全家在一起吃個團年飯也算是好的,可誰知戰事不利,青山縣也開始征軍了,秦蓉這一病不起,大概率其實也是心病。
江頌安的軍隊編製當晚就出來了,並不意外的是,他的確沒憑江大哥去了遠征軍,但是出乎元瑤意外的是,這隻軍隊馬上就要走,正是要支援在白蟻嶺的麒麟軍。
兄弟兩要以這種方式再見,誰聽了都不得不感歎一句人生戲劇。
而孫茂水最後也不顧孫家的勸阻去了。
因為這事孫家估計也過不了一個好年。
江頌安今晚就要走。
江家的小院籠罩在一片陰霾之中。
江年正在樹下削樹枝,一刻不停的削,也不知道削什麼,他時不時就朝外看上一眼,江頌安這兩日剛剛入伍,十分忙碌,隻會在後半夜的時候回來幾個時辰,天不亮然後又走了。
夫妻兩這幾日說的話加起來也不過十來句。
其實江頌安回來的時候元瑤大概率是沒睡的,好幾次江頌安也想與她談談,隻是元瑤佯裝睡下了,江頌安也不好再說什麼。
天亮又離去,總是錯過。
元瑤今日在房中坐了一會兒,最後還是起身去了廚房,到底是除夕,她看不下去了。當是過年也好,給江頌安踐行也罷,元瑤最後還是張羅了一桌子菜,在黃昏的時候,將年夜飯給支了起來。
“小年,去打聽一下你哥啥時候回來。”
大家坐在桌前等了一會兒,元瑤忽然開口道。
江年立馬應了一聲,起身就朝外走。不過他剛剛走到院門口,就聽到了外麵大黑的馬蹄聲,江年腳步一頓,又折返回去:“一嫂,我哥回來了。”
元瑤也聽到了,抿唇:“大家洗洗手準備吃飯吧。”
江頌安的確回來了,當他踏入院中的時候愣了愣,隨即笑道:“年夜飯嗎?正好,我買了炮仗。”
孩子們都知道江頌安今晚要走,心裡多少都免不了有些傷感,此刻也是強顏歡笑:“姐夫買的哪家的?我聽說朱家今年有好看的萬花筒。”
江頌安:“就是朱家的。”
“真的嗎?我今日和小年哥去的時候都沒了!”
江頌安笑:“早上去的早。”
他和往常一樣洗手入座,坐到了元瑤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