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康二十二年,八月十五。
中秋節。月華如銀,皇宮大設宴席。
整個明和皇宮布置得莊嚴華美,無數的宮燈點綴其中,彩燈璀璨,金碧輝煌的屏風上繪有中秋月圓的美景。皇室們身著華服,頭戴金冠,手持紅色金邊的燈籠,往來間談笑風生。
大殿內歌舞升平,宮女們身著繡花襦裙翩翩起舞,好不熱鬨。
而此時,在榮和宮中,月光透過窗欞灑在地麵上,映照出一個孤獨的身影。
岑思卿靜靜地坐在庭院一角,凝望著皎潔的月亮。麵前的大理石台之上,放著筆墨紙硯和一幅詩詞。筆觸如他的身影一般清瘦,卻蒼勁有力又不乏一絲秀美。
他依舊是那身蒼色素雅的衣裳,沒有華麗的裝飾,隻有掛在腰間的那枚鸞鳳玉佩,微光閃爍,圓如明月。紅色流蘇卻早已褪了色。
岑思卿可以隱約聽到,從大殿傳來的絲竹之聲。
但這樣的熱鬨,從來不是他所向往的。
“七殿下。”
忽聞有人喚自己。岑思卿回頭,看見來人,露出了一抹淺淺笑容。
此人正是皇宮巡衛,衛淩峰。
衛淩峰年方弱冠,他雙肩寬闊,身材高挑,如墨染的長發清爽利落的束成馬尾。他穿著簡潔,身披一襲玄色的侍衛服,腰間係著銀白色的腰帶,勾勒出他勻稱而有力的身形。一雙眼睛炯炯有神,如同明亮的星辰,眉宇間帶著一份堅毅和從容。
“參見七殿下。”衛淩峰一如往常的抱拳彎腰行禮。
“這宮中沒有旁人,不必拘禮。”岑思卿讓衛淩峰起身。
“殿下今年也不去中秋宮宴嗎?”衛淩峰將帶來的一壺酒“醉相思”,放在了岑思卿的麵前。
岑思卿看了看酒壺,說道:“每年的今日,是我最討厭的日子。”
衛淩峰明白,並沒有多問,隻是拿來了酒杯,將其斟滿。
岑思卿猶記得當年,母親榮妃離世,不過短短十日,宮中便大張旗鼓熱熱鬨鬨的操辦了中秋宮宴,如今日一般歌舞升平、煙花齊放,就好似什麼都不曾發生過一樣。
宮中向來涼薄如此。
岑思卿心中清楚,也知道自己和母親不會是例外。但內心仍然無法釋懷。
衛淩峰將酒遞給岑思卿,同時說道:“聽說,剛從戰場傳來了消息。淩淵河一戰慘敗,二殿下也因此而下落不明。雖然聖上已派人沿著淩淵河日夜搜尋,但至今了無音訊。”
岑思卿將杯中酒一飲而儘,若有所思的重複道:“二哥下落不明?”
衛淩峰點頭。卻見岑思卿並沒有流露出任何的悲傷或難過的神情,仿若談及的隻是一個不相熟的人。
岑思卿將空杯放下,起身說道:“他可是朝堂上下和父皇心目中太子的最佳人選。隻是此時他下落不明,那這太子之位,說不定就將要易主了。”
衛淩峰繼而將酒杯滿上,“聽說皇後因此而悲痛不已,但已經暗中開始操作三殿下與護國將軍蕭家嫡女的聯姻之事了。”然後,將酒杯再次遞給岑思卿。
“蕭楚曦?”岑思卿接過酒杯,細看著杯中酒。一輪皓月倒映其中。
“正是蕭楚曦。”衛淩峰上前說道:“好在她似乎無意聯姻,蕭將軍又十分寵愛這個嫡長女。所以,這門親事目前還沒有任何進展。”
岑思卿淺笑,心想,皇後竟如此沉不住氣,野心此時便昭然若現了。
蕭家手握軍權,世代為嶽國忠良。戰場上是殺敵建功的將軍,朝堂上又是一人之下的重臣。也唯有皇後的母家西陵氏可與之平分秋色。
此時皇後想與蕭家結締,定是為了三皇子成為新的太子人選而鋪路。
想到這,岑思卿冷笑道:“還真是難為她這片苦心了。如今,二哥剛不知所蹤,她便開始扶持三哥了。可惜啊,三哥雖與二哥相貌一樣,但卻不似二哥那般聰穎智慧又深得父皇的心。”
岑思卿背對著衛淩峰。一雙清澈卻帶憂鬱的雙眼,在黑暗中透出一絲冷光。挺拔的鼻梁讓其臉龐在月光下輪廓分明,幾分清瘦秀氣,幾分明朗堅毅。
“我倒想知道,若是這三皇子也沒了,她又要如何呢?”
說完,岑思卿閉眼,仰頭將酒緩緩飲儘。白淨細長的脖頸上,喉結上下微動。
此時,忽聞夜空煙花聲響起。岑思卿抬眸,看見了黑夜下映出孤獨的滿月和熱鬨的煙花。它們看起來如此的近,好像觸手可及,但卻又是離自己如此的遙遠。
衛淩峰看著抬頭欣賞煙花的岑思卿問道:“殿下,卑職有一事,一直不是很明白。”
岑思卿回頭看向衛淩峰:“何事?”
衛淩峰雖有遲疑,但還是問道:“殿下潛心練武多年,以殿下現在的身手,完全可以對付得了三殿下,為何還要屢屢任由他欺淩?”
岑思卿看著被煙花照映得五彩斑斕的夜空,淡淡的說道:“我對付不了他,也逃不掉。”
衛淩峰不解。卻聽岑思卿繼續說道:“他也以為我對付不了和逃不掉,就是要這樣,才最好。” 說完,低頭,給自己斟了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