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被叫乾清宮的賈璉,忠順王氣不打一處來,直接質問:“內務府設兵仗局,此祖製也。賈大人建議整合為一司,伱是對祖製不滿麼?”
忠順王也不是善茬,他是懂扣帽子的。彆管他是真心如此問責,還是在演戲。賈璉心裡都很明白,自己跟忠順王即便在一條船上,那也能尿一個壺裡。沒事搞搞摩擦,矛盾激化了打一架,有益身心健康,升官發財。
“有話好好說,不要動輒扣帽子。所謂此一時彼一時,當初為何在內務府設兵仗局,我年紀小不知道,王爺年邁,難道也不知道麼?”這句話說完,忠順王頓時臉色劇變,心裡暗暗叫苦:壞了,說錯話了。
這事情往前追溯,還是太上皇登基之初,兵權上依靠的是勳貴集團。手裡沒有一點家夥事可不行啊。於是太上皇重整禦馬監,大辦內務府兵仗局。繞開了工部虞衡司,專為禦馬監和龍禁尉生產裝備。但怎麼說呢,禦馬監和龍禁尉的規模就那麼大,兵仗局的規模卻絲毫不遜虞衡司的武備生產部門。沒幾年的工夫,兵仗局的產品就沒去處了,隻好去搶虞衡司的業務。因為太上皇偏心,工部虞衡司的業務被吞噬了不少,都開始轉產民用農具菜刀了。
這番淵源要說清楚了,還是太上皇登基之初,位置不穩所致。
其實賈璉很清楚不能搞壟斷,他的本意也不是壟斷,而是讓工部的武備局與內務府兵仗局單拉出來,成立一個新部門管轄,形成一個良性競爭,不要搞成內務府與工部之間的競爭。還有就是幾十年來還算太平,兩個部門的規模都有點大了,都存在做官的人多,乾活的人少,機構臃腫的問題。賈璉也想借機整頓一下兩個部門,淘汰一些人,精簡機構。
忠順王則不敢輕易的接受賈璉的觀點,這裡頭養活多少人,他心裡很清楚的。
內務府和宗人府之間的關係非常的不清楚,兵仗局本身也是吃財政的。隻要是吃財政撥款的部門,那就注定有很多養閒人的職位。兩人的思路就對不上。
賈璉的思路是企業部門就得按企業的思路來搞,忠順王則是擔心,太多的人失去了這份俸祿,晚上要去砸他家玻璃的。人家可不會怪賈璉,畢竟賈璉隻是建議,你這個主管負責人沒能為大家保住利益,當然要找你。
最最關鍵的一點,賈璉這廝太橫了,權職太多,一個不小心就栽他手裡,實在惹不起。
忠順王趕緊找補道:“你一個後生晚輩,哪裡曉得兵仗局的難處。兵仗局的事情,孤還不想多管呢,你能耐大,拿去便是。”這話半真半假,他要是真不管內務府下屬的兵仗局鑄幣局這些部門呢,他的權利會大大的縮水,宗人府那邊的地位也急劇下降。
原因很簡單,沒地方給大家撈好處,誰還支持你呢?
承輝帝對內務府的情況還是比較了解的,下麵的各個部門,各方勢力盤根錯節很難清理。一時半會的,內務府的事情還是彆去管了,先放一放,等到最要緊的事情塵埃落定再說。
“潘愛卿,你說兩句。”心情不錯的承輝帝趕緊和稀泥,再吵下去意義不大了。
潘季馴哪裡會往坑裡跳啊,笑眯眯道:“回陛下,工部的事情,臣還能說兩句,內務府的事情,臣可不敢僭越。對於賈大人的想法,微臣一時半會也看不清,容臣想一想再說。”
承輝帝隻好把話題又丟拽回來:“賈愛卿,這都快過年了,有什麼事情等年過了再說。”
賈璉對此回應道:“陛下,臣所慮者,朝廷武備如同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尤其是新式火銃,本身沒有太高的門檻,一旦管理不嚴格,流出之後內行人看一眼就知道該怎麼做了。此前已經有相關的事情發生,臣以為,即便不整合兩個部門,也要有一個嚴控的流程。比如,內務府不得生產新式火銃,交由工部專門生產,方便管理。”
承輝帝聽懂了賈璉的意思,內務府下屬的各個生產部門,被滲透的像個篩子。很難保證新式火銃的技術不流出。現在加強管理,可謂亡羊補牢尤為晚也。
尤其是承輝帝見識過新式火銃的射程和威力,很清楚一旦大規模流出,神機營的優勢將被大大的弱化。聰明人多了,又不是賈璉一個人認識到新式火銃的威力。
聯係到最近的布局,承輝帝心裡也明白了,賈璉為何沒有私下先打招呼,而是直接上奏折了,就是要給其他人看的。有打草驚蛇的意思,萬一真的有人在上麵做文章呢?
“嗯,想法是很好,年後吧,年後兵仗局停產新式火銃。對了,兵仗局的武庫存貨多少?”
承輝帝看似有點跳脫的思路,忠順王卻接住了:“臣弟不清楚,這就去好好查查。”
承輝帝滿意的點點頭:“此事很重要,不可懈怠。年前不要搞的動靜太大,正常盤點。”
轉頭承輝帝又對潘季馴道:“工部也一樣,正常盤點,年後再說。”
兩人都應下後,承輝帝留下賈璉,君臣獨對時才問:“賈璉,察覺到什麼了?”
賈璉猶豫了一下,露出苦惱的表情道:“微臣不是很了解其中的一些關係,隻是覺得氣氛不對,所以才動了借整合武備生產的念頭,看看能不能驚出點人和事。”
承輝帝神態陡然凝重:“仔細說說。”
賈璉先從偶遇無塵,覺得此人來路不正說起,發現此女與甄家管事有來往,再結合東平王稱病回京做壽,最後得出一個猜測:“這些人和事情,萬一真的有聯係呢?結合陛下的安排,微臣總覺得,事情不遠也。”
承輝帝暗暗思索,三千鐵騎進駐通州大營的事情,放在往年不稀奇,今年卻很難說。
賈璉知道的少,所以判斷的不清楚,承輝帝倒是有自己的判斷。
【東平王等人是不是徹底倒向太上皇不好說,但觀望之心肯定有的。一旦京中有事。借著去通州調兵勤王,稍稍等一下,看看局麵如何再決定下一步,手裡有兵心不慌嘛。這是往好的地方想,如果是往壞的地方想,那便是各方已經聯合起來,要趁著過年前後搞一個大的。這也比較符合預期,畢竟此前諸多事端,無論是太上皇還是忠義親王,都有感受到了步步緊逼的壓力,奮力一搏的可能性也很大。如果是後者,甄家居中聯絡的用處就大了。】
看著承輝帝低頭沉思,賈璉也沒開口影響他的思考和判斷。
終於承輝帝抬頭了,看著賈璉道:“回去以後,外鬆內緊,多加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