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娘(1 / 2)

折枝記 蜂蜜薄荷糖 3967 字 4個月前

雖有那老婦人一路扶著,但熱度又發上來,阿素頗有些頭重腳輕。此時她倒真希望自己一閉眼睡過去,再醒來一切皆是春秋大夢。

然而如今萬般由不得她,這府院深得沒邊兒似的,過了那道朱紅大門,蜿蜒繞過粉白的影壁,又沿著曲折的廊廡一腳深一腳淺走過四五進院落,三兩方園林,才到了內宅深處一座亭亭而立的樓宇前。冬日的北風依舊有些凜冽,歇山頂上的懸魚仿佛都凍得打顫兒,阿素緊緊摟著白團子,白團子也死命鑽進她懷裡,似是依偎在一處取暖。

那老婦人領著她穿過遊廊,扶著精雕細琢的欄杆上了二層。兩個齊整的婢女卷了細紗軟簾,臨著望台的是一間敞亮的軒室,疊山連翠屏後一眾女眷正在賞雪弈棋,各自的婢子捧著拂塵立在一旁,侍香的婢女取了香箸,揭了銅熏爐的蓋子小心翼翼地翻著香餅。茶案上的爐火燃得正旺,侍茶的婢女彎著腰輕輕打扇,質樸的泥壺中氤氳出煎茶的霧氣。

望著屏後榻間那大大小小一眾美人,阿素勉力思忖著這便應是五娘的姨娘姊妹們,而她卻不知道該喚誰,真是尷尬萬分,好在她剛行了個萬福,身邊的老婦人便喚了聲王妃,接著連珠炮似的把獵苑之事一口氣道了個遍。

聽說與她同坐一車的永寧縣主落水,不幸夭折,西榻上首那位執團扇的華服美人駭得幾乎暈了過去,身邊的嬤嬤扶了她一把,才撫著胸口直起身,臉色慘白低聲道:“怎麼就攤上了這樣的禍事。”

她下首一眾女眷起先被這飛來橫禍駭得說不出話來,片刻後便暗暗漾起些眼波流轉與耳語交接。

那老婦人甫一開口便喚王妃也讓阿素懵了一瞬,難道這裡竟不是一般的官宦人家,而竟是王府,倒也對得上門口的十四戟。若果真如此,此間主人極可能還是她的某位皇室宗親,隻是這裡終究離皇城遠了些,她絞儘腦汁也記不起到底哪位皇子表兄開府落在這裡。

阿素出了會神,再抬頭便見華服美人正蹙眉望著她,老婦人在身後輕輕扶了她一把,阿素隻得一步步挪到她身前。

那美人生得杏眼桃腮,雖貴為王妃年紀卻十分之輕,約莫隻有二十歲。烏發梳成朝雲近香髻,簪一支白玉寶鈿釵,因室內甚暖,隻著黛色對襟襦,石榴裙齊胸而係,綠色綢帔上繡著紫芍,彆有一番嫵媚,隻是如今那帔子被她緊緊絞在手中,看得出內心十分不安。

阿素暗自思索,她既如此年輕總不會是自己的阿娘,果然那美人望著她喚了聲“阿妹”,便將她拉到自己身邊坐著,上上下下仔細打量。

阿素恍然,原來五娘竟是王妃的娘家親戚,這麼一來她心中一突,忽然想起一個人來。她曾經的三嫂,趙王妃沈氏,原是郇國公沈崇嫡出的孫女,有一庶妹常帶在身邊。這麼想著阿素又仔細打量了一番那位美人,果然音容隱有幾分熟悉。

當年那人禦極,便將自己還活著的兄弟們都圈在一處住著,號約五王宅,實則形同軟禁,趙王也在其列。阿素與這些兄嫂們也極少有來往,對這位三嫂依稀隻有模糊的印象,然而就憑這不甚清晰的記憶,她還是能辨彆出眼前這位極可能便是趙王妃沈氏,而如今的自己,應就是她的庶妹,郇國公庶出的孫女沈五娘。

阿素想明白了其中關竅,隻能乖覺地伏在她膝上。沈氏低聲道:“方才馮嬤嬤說的可都是真的?”阿素知她問得是自己落水一事,默默點了點頭。沈氏下意識攥住她的手,力氣大了些,阿素眉間一顰,卻未呼痛,隻依葫蘆畫瓢柔聲細道:“阿姊莫慌。”

沈氏平複了心情,卻掩不住滿麵愁雲,她一招手,旁邊侍立的婢女便走了上來,俯身在她身前。隻聽她咬著銀牙低聲道:“讓岑長使派人去望仙門外候著,待三郎下了朝便即刻請他歸家。

阿素聽到“三郎”二字便知自己所料無錯,她果然便是三王的王妃,不禁長長歎了口氣,兜兜轉轉,自己竟還在親戚堆裡打轉,如此想來眼前這一眾美人應也不是五娘的姊妹,而是趙王府的內眷了。

那廂沈氏派人在宮外攔下了趙王李靜璽,而阿素剛剛得知此處是趙王府,而她是郇國公沈崇庶出的孫女,還在一片茫茫然之中,便又燒了起來。昏昏沉沉間,便有兩個婢子拖著她下了床,簡單為她梳洗,穿戴齊整,扶著她沿著風榭走了許久才到了一處懸山簷下。跨過門檻走過兩間屋子,屏風後是間幽靜的廳堂,博古架上放著各式篆印,架格直通到梁下,卷帙浩繁,書軸上懸著各色牙簽。楠木詩筒旁的筆山坳處架著幾支宣毫,箕鬥硯中擺著一方煙墨,光澤如漆,原來竟是間書房。

身後有人邁了進來,那兩個婢子立刻躬身告退,從兩麵輕輕掩上了門。阿素一轉頭,便望見她的三表兄李靜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