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我著人去青舍尋你,才知道你一早就出了國公府。”
她今天一直把這件事壓在心頭,點破了,就是要他解釋。
定國公牧守西北,鮮少歸家,楊氏十分在意自己對國公府的掌控,結果連兒子出門了都不知道,這觸了她的大忌。
宋觀穹早已習慣了楊氏緊盯自己的一舉一動,自小如此,他不疾不徐道:“太子急召,兒子不便驚擾母親,是從小門走的。”
知道是太子的事,楊氏也不多問了。
兒子簡在帝心,更是太子親信,多有出去辦事的時候,多是朝堂隱秘之事,楊氏自知不好多問,不過,以確定兒子對自己知無不言。
宋觀穹早有離去之意,“難得師妹過來,今日是元日,兒子該過去問候一下,順道請她向侯爺問安。”
聽在楊氏的耳中,就是兒子對項家小姐的偏愛。
“不過區區西越侯府,那嫡女早被養得言行粗鄙,和晉國公主是天壤之彆,你怎能為了魚目舍了珍珠,你是這幾年在多難山上住太久了,才會被所謂的青梅竹馬迷了眼?”
“兒子隻是去問候一聲罷了。”
宋觀穹說罷,轉身走了過去。
楊氏望著兒子離去的背影,麵目有些扭曲,扣緊在手中的茶碗,要不是還在外邊,早就被狠狠擲在地上了。
心腹徐嬤嬤見此,忙寬慰主子:“世子隻是禮數周到些罷了,如今國公和世子得朝廷信重,一舉一動都不好出差錯,動輒就是流言滿城,周到些自然是好事,未必就是對那項家小姐有意。”
楊氏繃了一會兒,幽幽說道:“他如今是越來越有主意了……”
另一邊。
夏訴霜根本不知道大徒弟心中所想,她走得快些不過是心中緊張。
坐下之後,夏訴霜用冰涼的手背貼上微燙的臉頰降溫。
自己剛剛沒說錯話吧?
她是頭一回應付這樣尷尬的場麵,說是個長輩,夏訴霜其實涉世不深,能說出那樣的話已經是絞儘腦汁了。
又偷偷看了小徒弟一眼,她應該沒發覺,夏訴霜安心喝了口茶。
項箐葵渾然不知師父的緊張,剛坐下就迫不及待地問:“師父,你真有婚約啊?”
夏訴霜搖頭:“托詞罷了。”
她拍拍心口:“我就說嘛,師父真有婚約也不至於耽誤到……不是,我是說師父這一招可真妙,但國公夫人要是非得問清楚怎麼辦?”
“應是不會。”夏訴霜見識了國公夫人的高傲,不會追問到底的。
“那個什麼楊少連,還百器監監丞,一個七品不到的小官,”項箐葵比了一個小手指頭,“師父,你彆放在心上,仙女怎麼能配2八九個呢。”
“我這個年紀還什麼仙女不仙女的。”夏訴霜擺手的東西像村裡的老嫗。
“我說是就是……”
項箐葵還準備繼續說,就聽到屏風另一邊傳來說話聲。
是有些壓不住嗓子的女聲,“你說,究竟什麼樣的女子才能入世子的眼?”
“不知道,反正不是晉國公主那樣的,你看她先前再要死要活的,現在不還是嫁了嘛……”
是彆府的官眷在說話,這一聽便知道是在談論誰。
項箐葵的注意一下被吸引了過去。
她眉尾微挑,臉上帶著點狹促說:“怪不得來時見道旁的槐樹都伐光了,原來是公主要出嫁,排場這麼大,到時候怕是朱雀大街都不夠她走的。”
夏訴霜不明白,怎麼說起公主來了。
項箐葵賊兮兮地湊近師父:“師父,你知道建京有多少小娘子對師兄芳心暗許嗎?”
“不知。”
不過她知道大徒弟自小樣貌出眾,性子沉穩,為人體貼孝順,又是那樣好的出身,會得女子喜愛,是尋常之事。
“我猜未出閣的小娘子們,十個裡,有八九個肯定想嫁給師兄,師父你是不知道,師兄回建京才兩年,就有了一個‘漱冰濯雪,逸氣淩雲’的讚譽,
文武雙全,俊美無匹,樣樣挑不出短處,刺撓得那些小娘子的春心啊——比那灞橋下的護城河水還要蕩漾。
這晉國公主可是曾放言非師兄不嫁,可惜師兄多次明言,對她無意,聖人顧念定國公還在邊關為國效命呢,沒有將這樁親事強壓到師兄肩上……沒想到還是嫁人了。”
夏訴霜不懂這建京世家皇族的婚嫁門道,隻是聽著徒弟說,她就聽。
“師父,你覺得師兄配個什麼樣的才好?”
夏訴霜答得理所應當:“自然是娶他喜歡的女子。”
“我實在想不出來師兄會喜歡什麼樣的……”項箐葵撐著臉攢著眉頭,回想這兩年師兄也沒什麼旖旎傳言。
鬼使神差地,她看向師父。
夏訴霜還在聽她說下去,鹿眸似的眼睛不染半點雜質。
項箐葵思緒有些走脫,師兄從小到大天天對著師父,會不會喜歡師父這模樣的呀?
這大逆不道的猜想在腦子裡過一瞬,又被揮散了。
師徒關係是人倫大德,師兄是一等一持重守禮之人,行事從不出半分差錯,師父更是至清至善的性子,是長輩,二人說破了天不可能有什麼。
“怎麼了?”夏訴霜見她突然不說話了。
“沒有,隻是從未聽說師兄和哪家小娘子走得近,還真不好猜呢。”項箐葵喝了一口茶。
“那小葵花你呢?”夏訴霜拐了個彎,問她。
“咳咳咳!什麼啊?”項箐葵擦了下唇邊的茶水。
“你呀,你喜歡什麼樣的郎君?”
在夏訴霜眼裡,她這個小徒弟玲瓏秀麗,天質自然,性子又明媚活潑,怎麼可能不招人喜歡。
“我?”項箐葵捏著拳頭,聲音上揚,“我能把上京所有郎君都揍得落花流水。”
“那就沒有舍不得揍的?”
舍不得揍的……
項箐葵眼珠子躲到一邊去,又歪到夏訴霜身上,“師父——咱們在嚼師兄舌根呢,說到我身上做什麼呀。”
縱是夏訴霜對男女之情了解不深,也知道小徒弟這個反應是什麼意思。
看來是有了。
不過為了小葵花的麵子,夏訴霜也不再繼續追問,兒孫自有兒孫福,這也是她的師父教下來的。
兩人說著話,眼前有影子晃了一下,夏訴霜便見一隻手伸到了麵前。
五指瘦長如冷白的竹節,掌心臥了一隻糯米做,沾滿糖霜的兔兒。
一抬頭,不是她的大徒弟還有誰。
夏訴霜含笑喚了一聲:“阿霽。”
宋觀穹一看她笑顏,就知道是自己多想了,放下心來,“師父,我代母親和舅舅,跟師父賠禮。”
“何須賠禮……”她正待說點什麼,卻嗅出一絲不對,忽然將手放在他的心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