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斥道:“沒看見人就在這兒嗎,滾下去!”
下人趕緊退下了。
宋觀穹開口道:“兒子有事來遲,給母親請罪。”
楊氏冷笑了一聲:“我可當不得世子的請罪。”
宋觀穹沉默下來。
楊氏眉頭狠狠皺起,這個兒子本事大了,心也野了,在她麵前少了恭謙。
“這個時辰了你才出現,昨夜我知你回府了,結果你半道又被一隻……狗帶走了,一直到現在才回府,到底怎麼回事?”她沉不住,問了出口。
楊氏的貼身女使把實情都跟她說了,但不知道宋觀穹沒有出府,而是去了客院。
宋觀穹這才重新開口:“那是師父養的一隻白狐,她在園中閒晃,與我熟稔才現身玩耍,我是恰好想起還有些公務,才未來得及見母親就又出了府。”
“那女武師的一隻狐狸就讓你想起自己的公務來了?”楊氏狐疑。
宋觀穹道:“她是孩兒的授業恩師,還請母親予她尊敬。”
楊氏大怒:“你倒教育起長輩來了!”
宋觀穹靜立在堂下,不卑不亢,“尊師則不論其貴賤貧富[1],兒子隻是請大夫人修德。”
世子何曾這樣和大夫人說過話,在場的下人們嚇得紛紛跪了下來。
“好!好!”
楊氏氣得走來走去,甚至忘了追究他遲來見自己的罪過,手抓起沏好的一杯茶,直接砸在了他的頭上。
宋觀穹不避不閃,瓷盞破碎,碎片在臉上劃出幾道傷口,瞬間滲出了血。
“我怎麼生你這麼個孽障,跪下!”她滿頭珠翠都在顫抖,到處找趁手的東西,要收拾這個忤逆親娘的孽障。
宋觀穹沒跪,他身後的近山近水卻不得不跪。
近水不明白,世子似乎是故意激怒大夫人的,可目的究竟是什麼?
近山想得就淺顯了,主子怕是在女師父那裡受了挫,有些消沉偏激,連在大夫人麵前都沒心思偽裝了。
母子二人對峙著,氣氛凝固住。
楊氏想不明白,兒子接連不聽她話,還為一個女武師說話,到底是為什麼。
那個女武師。
楊氏微微睜大眼,一定是她,是她慫恿了兒子不聽自己的話!
八年前她就帶走了自己的兒子,宋觀穹回來這兩年明明很聽她的話,結果這個女人一來建京,他就敢為了她開口跟自己頂撞!
一定是她教唆的!
她要把夏訴霜找過來!
楊氏掉轉了矛頭。
宋觀穹看清了她眼底扭曲的恨意,適時將禍水東引:“昨日阿爹來信,囑咐我萬事自己留心拿主意,不要受母親影響太多,兒子做得不對嗎?”
是國公爺教兒子忤逆自己的?楊氏臉色憋得通紅。
他這般作為,往後在兒子麵前她還有什麼威信可言?
不行!就算不是夏訴霜教唆的,她也要把人提過來殺雞儆猴,讓宋觀穹知道,他爹教的不是對的!
這些年管理內宅,她就經常用這招。
還未開口,養榮堂外就聽見一人高聲道:“時某求見大夫人。”
是時靖柳來了。
他一直住在外院,極少會出現在內宅。
養榮堂內外的下人都跪著,沒有人敢進去通報,他乾脆在外邊自己開口。
楊氏第一反應就是把人趕出去,自己現在正忙著呢,沒空管他。
但轉念一想,這個人是常年跟在定國公身邊的親信,和遠在邊疆的定國公通信私密頻繁,今日突然找過來,這兒的事萬一傳到邊地讓國公爺知道,隻怕不好。
楊氏也試過拉攏他,沒能成事,因而對此人有幾分忌憚。
“讓他進來吧。”
時靖柳上堂,抖抖袖子作揖,“某見過國公夫人。”
其間還偷瞧了宋觀穹一眼,暗暗吃了一驚。
卻不是為了他臉上的傷口,而是看出他昨夜做了什麼。
府裡都道世子消失了一夜半日是去辦公務,誰能想到他是陷進溫柔鄉裡去了呢。
究竟是什麼人,能讓冷情的宋觀穹冒著忤逆親娘,國公府大亂的風險,揮霍了如此多的光陰呢?
思緒正神遊天外時,楊氏催促道:“有事就說。”
“哦……”時靖柳正色,“國公爺讓我帶一句話,說他立的世子若是個連都要被人掣肘的……廢物,”
他笑了笑,“就不必再占著位置了,府裡不是隻有他一個兒子。”
楊氏遽然一驚。
這句話聽著在敲打宋觀穹,實則真正害怕的是她。
她就這麼一個兒子,可以說是榮辱與共,比起宋觀穹違逆她幾句話,楊氏更怕宋觀穹被國公爺放棄,宋家落入那些庶子手中。
她深怕定國公覺得她不會教導,又像宋觀穹幼時那樣,將孩子從她身邊強行帶走。如今宋觀穹已經長大了,在朝裡做著官,國公爺萬一起了心思,會不會就是讓她離開建京了?
她得忍。
忍到將來兒子繼承了國公府,她就是太夫人,夫君可以休妻,兒子卻不能不認親娘,到那時候,她才能真的做國公府裡說一不二的人物,沒人可以再威脅她。
楊氏打定主意,就恢複了些許冷靜。
“時先生這話從何說起,不過是觀穹在內宅進出不循時辰,畢竟內宅住的多是女眷,我也是與尋常人家的長輩一樣訓斥兒子幾句,
國公爺不在京中,世子未幾弱冠就能將外院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條,朝中差事更得上人稱讚,時先生難道看不見?”
時靖柳拱手:“如此,是時某多慮了。”
楊氏看了一眼宋觀穹,他還是不說話,臉又沉了下來。
她都寬宥了他,怎麼也不知道自己開口請罪,給自己親娘一個台階下去。
她隻能自己開口:“罷了,今日的事也是個誤會,觀穹,以後彆讓什麼貓貓狗狗在府裡亂跑,平白沒了規矩,那隻狐狸……”
“大夫人,大夫人!出事了!”一個下人跑進來打斷了楊氏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