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輕狂(1 / 2)

負師恩 忘還生 15062 字 5個月前

皇宮之中,皇帝披著玄色龍紋外衣,一手擱在脈枕上,一手將魚食輕撚進白瓷大缸中。

若空懸在魚兒一下有了活氣,爭相奪起了食兒。

“小十又去鬨宋觀穹了?”皇帝邊問,邊咳嗽了幾聲。

老太監道:“公主再過不足半月就要出嫁,看來還未對宋世子死心,才鬨了這麼一出的。”

徐府的事已經傳回宮裡了,宋觀穹能看出端倪,皇帝又怎麼看不出來呢。

皇帝哼了一聲:“不死心又怎麼樣,宋觀穹跟她沒有緣分。”

“陛下疼愛公主,為她選的郎婿一定是最好的,將來公主定能體察陛下的愛子之情。”

“徐府的事鬨得不好看吧。”

老太監笑道:“都是小輩,鬨破了天也隻是哭哭啼啼那點事,況且宋世子的師父確實沒受多大委屈,不過宋世子反應太大,幾家都往宮裡說,世子太過輕狂了些。”

“輕狂得好啊,年輕人不輕狂怎麼辦事呢,這不才輕狂了一次而已嘛,

朕如今身體不好,底下的人一定是要鬨的,宋觀穹先鬨,往後一路鬨下去,彆人未必注意得到他,往後就瞧他自己的本事到哪兒了。”

老太監並不知道皇帝對宋觀穹到底是何打算,但要說那位世子輕狂,他是不信的。

伺候禦前的哪個不是人精,一眼眼睛不毒辣是活不下去的,宋世子剛回京麵聖那會兒,老太監就看出來了,此子斷不是一時驚豔便歸於寂寂的人物。

建京養出來的少年郎君,受教再深,總有世家帶出來的輕傲,如翠竹當風,實則支不住事兒,可這位世子是一方青石,端方厚重,風雨不改。

他洞明世事,不會多走一步,多說一句,性子、出身、本事都挑不出錯,注定要在建京城步步高升的。

隻是有時難免風浪太大,青石要抵住也不是易事。

宋世子得證明自己站穩了,才能扛得住後麵的事。

可惜宋家已經有了個宋國公,更上一層樓,不是好事。

宋世子要走的這條人臣之路,注定充滿荊棘。

這次劍走偏鋒,不知辟不辟得出一條青雲路啊。

那廂醫正才收起脈診,跪地回話:“陛下常年為國理政宵衣旰食,又兼早年南征北戰留下積勞,陽虛氣率,首以補正為要,不可憂勞太過。”

皇帝放下魚食,歎了口氣,“那這陣子就讓太子忙一點吧,三皇子在護國寺主持完苗地聖物之事,讓他輔佐太子,也看看朕的兒子們曆練出來了沒有。”

他眼中不見半點對大權的貪戀,好似真的要靜養一陣。

老太監送醫正出了殿門。

宮門之外,燈籠找不到的角落有人影聳動。

醫正走在回太醫署的路上,外宮的路像樹乾一樣,分出無數樹枝一樣的小小夾道,夾道沒有燈籠,漆黑一片。

“嘚嘚嘚——”夾道傳出幾聲怪響。

“咳咳——”醫正咳了兩

聲,像是喉嚨癢,之後跟沒聽到一樣,繼續往前走。

夾道刮過一陣風,徹底寂靜。

護國寺裡,三皇子已經齋戒了半月,此刻正在禪房中看書。

“殿下,有消息。”

“進。”

進門的人低聲將宮裡剛送出的消息說了,三皇子霎時睜開了眼睛,“消息可有假?”

來人搖頭。

幕僚說道:“當初約為暗號,醫正咳兩聲,就是陛下的情況不妙,連主政也不能了,怕是天明就要下旨讓太子輔國,殿下,咱們等了這麼久,偏這時候人手不夠,怕是會……鬥不過太子啊。”

“東宮不是還沒收到消息嘛,”三皇子眼神狠厲發陰,“太子想要輔國,本王就先斬他一臂。”

宋觀穹回了府,養榮堂的女使早早就候在了門口,他在徐家的所作所為早已傳回了國公府。

大夫人剛砸了一套越窯的瓷器,等得越晚,碎掉的東西越多。

養榮堂派人來大門口一遍一遍地催,整個國公府都人心惶惶的。

一見到世子回來,女使跟見了救命稻草,趕緊上來:“大夫人請世子去養榮堂。”

誰料宋觀穹卻說:“天色不早了,明日再說吧。”

女使一時忘了尊卑,抬頭呆呆看著他。

世子怎麼敢這麼說話,她又怎麼敢去回話呢?

可宋觀穹說完就走了,女使趕緊追上去,想要再勸一勸,近山阻止道:“世子心情不好,還是莫要再煩擾他了。”

世子的心情什麼時候比大夫人的心情重要了?

若他不去安撫了大夫人,到時候闔府都安寧不了的。

可再著急,她也逼不了世子過去,隻能繃緊了皮回養榮堂去了。

“他真是怎麼說的!”

伴隨著楊氏問話的一隻砸下來的茶盞。

女使撐在地上的手臂都在抖,“回大夫人,世子真是這麼說的。”

“走,去青舍!”

楊氏到青舍的時候,下人正在傳飯,宋觀穹安然坐著,一手撐著額角似在走神,視線低垂不知落在何處,靜如參禪。

院舍的清幽被來勢洶洶的人打破了,“上次罰你,原以為你長教訓了,沒成想你已經輕狂成這樣了,也母親也不來拜見。”

飯已布好,下人們緊步退了出去。

宋觀穹端起了飯碗,既不起身請安,也未請楊氏入座一道用飯。

她袖子一掃,將宋觀穹手中的碗打落。

“彆人狀都告到宮裡去了,你吃的什麼飯,就不怕聖人革了你的職?”

宋觀穹另拿了一個碗,看起來毫不在意,“就是聖人革我的職又如何,左右世子之位不是還在嘛。”

楊氏眼睛瞪得嚇人,連原本十分的美貌都變得扭曲起來。

她不敢相信這麼無賴沒出息的話,是從她引以為傲的兒子嘴裡說出來的。

“你丟了差事還想保住世子

之位?當國公爺是好脾氣的?做什麼美夢呢!”

宋觀穹想了想(),放下碗筷?()_[((),抬起的眼眸中靜水流深,“就算不是世子了,母親,兒子不還是您的兒子嗎?”

骨肉血親,不都是該生死相隨嘛。

楊氏斷然道:“我沒有你這麼廢物的兒子!”

她真想挖開他的腦子看看,裡麵怎麼就積下了水。

他好笑問道:“隻要失了世子位,就不是您的兒子了?”

“不是!”楊氏沒有一刻猶豫,

“我是國公府的大夫人,我的兒子就是世子,是將來的國公,是最優秀的,要永遠壓所有人一頭,你要是丟了世子之位,就給我滾出去。”

宋觀穹一點不失望會從她嘴裡聽到這句話,這已經不是一把能割痛他的刀了。

師父就不會這樣,她一定說,阿霽不管做什麼,一定是有隱情的,然後排除萬難,帶他回多難山藏起來。

她永遠向著他。

但那也是從前的她才會說的。

想到今日的事,宋觀穹眼眸黯淡了些。

如今,師父隻怕也對自己避之不及了。

見他不應話,楊氏道:“怎麼?現在知道怕了?”

麵對如此暴怒的親娘,宋觀穹始終平和以對,“您就是不認,兒子也是您親生的,長得像,性子也像。”

“你什麼意思?”

楊氏問,他反倒緘默下來。

宋觀穹不想承認,自己和楊氏有些相似的性情。

楊氏嫁入國公府時,宋承南連通房都沒有,兩人恩愛了一年,直到楊氏身懷有孕,宋承南就給自己選起了妾室,楊氏明裡暗裡表達不願,甚至懷著身孕跪在雪裡,宋承南都未改心意。

夫妻大鬨一場,情分轉淡。

府裡一個個姨娘進門,逐漸冷了她的情,扭曲了心性,轉而極力握住手裡的權力,守住正室的位置,對他的教養嚴苛到失了分寸。

甚至,楊氏是恨他的,若不是懷了他,定國公怎麼會分心去納妾呢。

宋觀穹也一樣,他將心中深切的不安全感,轉變為過分的操縱欲,而且不知如何平息這份醜陋的心思。

楊氏以為他是知錯了,繼續喋喋不休:“這次又是為了你那個師父!我告訴你,趁早和那個不正經的師父斷了來往,不然你還要犯錯!”

宋觀穹眼底終於浮現出了不悅,“她是我師父,與你沒有半點關係,在徐府說的話兒子同樣放在這裡,任何人都不可辱她,你也一樣。”

怎麼還是不清醒,楊氏都懷疑那個女人給她兒子下蠱了,

“你是得了失心瘋嗎要吃裡扒外,捧著她對你又什麼好處,能繼承那座荒山?

回京這兩年,你哪一件事不是做得儘善儘美,怎麼你師父一來,你整個人就變了,就變得一點都不像你了!”

“哦?兒子原先是什麼樣的?”

“你文武出眾,處事妥帖,最重要的是你聽話,從不忤逆親娘

() !”()

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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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氏莫名其妙,“你笑什麼?”

宋觀穹笑意未散,俊美的麵容益發熠熠生輝,不可逼視,“兒子在高興,沒想到自己在母親心中竟是個乖孩子。”

他將“乖孩子”三個字咬得極輕。

似碧蛇經過,留下一點濕漉的痕跡。

楊氏跟看瘋子一樣,“你是不是覺得有了你師父撐腰,就能跟我對著乾了?她當初就是在府裡,我也一樣打掉你半條命,今天也一樣!”

她不該跟他廢話這麼多,甚至不該過來,直接讓他跪在養榮堂外就是。

宋觀穹修長冷白的手指輕輕敲在朱殷桌麵,“兒子笑是因為,聽話了這麼多年,尚不知獎賞是什麼?”

楊氏聽不明白,“你要什麼獎賞?你今日在外麵給國公府丟了這麼大的人,還想要獎賞?”

可他笑得實在讓人心慌,楊氏甚至盤算起要不要請個道士來給他驅邪。

“在山上的時候,劍招學得不錯,師父每回都會獎賞兒子,那母親你呢,這十九年來的獎賞是什麼?”

“你幾歲了還想這些小兒的把戲,你現在還在世子位上,不是我多年督促的結果?”

“那兒子就不要這世子之位了,等會兒修書一封,請父親廢了我的位置。”

“你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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