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訴霜現在腦子裡記憶交雜混亂,一時在過去,一時在現在,師父、妻子的身份混雜在一起。
她本名叫虞簡遙,背負滅門之仇來到建京,卻在徒弟有心設計之下與他一夜荒唐,在自己為那件錯事輾轉煎熬之時,他知道,卻隻裝作無辜。
後來殺了徐玟,又殺了老晉王,她刻意勾引自己的徒弟,以期洗脫鳳西哥哥的嫌疑,可此人嘴上答應,又故意讓鳳西哥哥撞見他們的醜事,逼得他去認罪,流放北地,也等同於狠狠羞辱了她。
夏訴霜記起了當日知道所有的真相,猶如五雷轟頂,已無法再將宋觀穹當作徒弟。
她早該和鳳西哥哥離開,卻因為自己的優柔寡斷害了對自己恩深似海的人,若他死了,她連拿命相抵都不夠。
那日在安福門外,她分明一劍洞穿這孽徒肩膀,毀了滄溟劍,發誓與他此生不再相見!
怎麼他們仇怨未消,一朝清醒過來,自己會和逐出師門的徒弟成了夫妻,還生了一個孩子呢?
甚至鳳西哥哥,隻怕也是他殺的……
現實於夏訴霜的衝擊可謂摧枯拉朽。
夏訴霜定定地看著宋觀穹,這個一開始設計騙她清白,逼周鳳西投罪,又趁她失憶強占,利用她身體生下孩子的人。
他可曾有過悔改?
沒有!
失憶醒過來的第一天,他又開始騙她,劣性不改,用一個更大的謊言。
一直以來,宋觀穹從未有過要告訴她真相的時候。
抓住機會就騙她,事情敗露就裝無辜可憐,甚至盤算著利用孩子以防萬一……
夏訴霜覺得失憶的自己真是太可笑了!
在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局裡愛上了一個人。
以為一個孩子,她就走不掉了嗎?
她舉起劍,劍鋒對著宋觀穹,也對著她的女兒幸時。
攥到指尖發白,卻不知道該不該往何處去。
然而刺客之危未解,又有刺客一劍劈來,被夏訴霜反手將劍狠狠捅入腹中,血濺在她臉上,一雙眼淩厲含恨。
宋觀穹毫不懷疑,她現在最想把劍插進的地方是自己的心臟。
可他還是要去拉住她的手。
收力將人拉到懷中,一手抱著女兒,一手抱著妻子,宋觀穹定了定心神,說道:“為了幸時,我們先彆管其他的事。”
幸時。
夏訴霜看向他懷中抱的孩子,自己辛苦生下來的骨肉。
為了幸時……
這個孩子果然有了作用……
沉鬱和酸澀堵在心頭,夏訴霜咬牙回頭,將殺來的刺客全部刺死,眼淚在火光裡流下一道明亮的痕跡。
王府的火越燒越大,援兵也來得越來越多,連離開的宋承南和項箐葵等人也回來了,很快就平息了這一場動亂。
夏訴霜已經將自己的女兒抱在懷裡,坐在廊下,一眼不看周遭的兵荒馬亂。
宋
承南抓著一個人,正是他的老對頭許國公。
他的臉挨了幾拳,對宋承南罵罵咧咧的,心有不服。
宋觀穹逼自己不去看背後的妻兒,一心處置眼下的事。
“去把四皇子側妃帶過來。”
太子沒有孩子,四皇子可是有的,為仇為利,如今也隻有曹家當這馬前卒。
曹知念沒在自己府中待著,很快就被抓到,帶了進來。
此事她當然知情,甚至是她出麵遊說了許國公。
四皇子死了,偏偏她懷了個遺腹子,連另嫁都不能了,太子的人找過來時,曹知念就知道了四皇子身死與宋觀穹有關,極力讓四皇子親信去抓有孕的夏訴霜,既為報仇,也為牟利。
可惜刺殺未成,宋觀穹回京,剪滅了四皇子大部分殘眾,曹知念在皇子府的日子也過得大不如前。
從周鳳西到四皇子,怎的她幸福破滅,都與夏訴霜有關。
曹知念對她厭惡更深。
腹中孩子漸大,她忍不住想,懷中的孩子若能登位,曹家將來就會是另一個宋家?
宋觀穹徒有其表,手中兵權不多,不過是因著血詔,裨龍軍才聽令於他,隻要將他殺了,宮中的皇帝又是個蠢的,她的皇兒未必沒有機會……
火燒攝政王府,將人堵在府中,這招危險,但所得值得一搏。
許國公本就不忿宋家坐大,又被女兒慫恿,才有了今夜這一出。
宋觀穹掃了一眼父女一人,連審問的心思沒有,隻道:“收進寒鴉司監牢內,改日再判。”
許國公也知道了,這次刺殺隻是以卵擊石,倒將曹家生生斷送了,他毀得腸子都青了,一麵跟宋觀穹求饒,一麵說自己是受人迷惑。
曹知念倒是冷靜,想著對策,她懷著皇室血脈,這是一張保命符,她絕不會死。
在被提下去的時候,正好看見了廊下抱著女兒的夏訴霜。
她夫君是當朝的攝政王,龍椅上的隻是他的傀儡,此刻的女人低著眉,卻比宮裡的太後還要尊貴,哪還有當初在徐府時被她那些手帕交諷刺時的伏低做小。
周鳳西……
她又想到了自己那樁先帝賜婚的“好姻緣”,因為夏訴霜生生毀了,四皇子本該登基,隻要她好好籌謀,腹中孩子未必不是皇帝,又因她夫君毀了。
現在她成了一個懷孩子的寡婦,一個階下囚。
曹知念自覺沒有惹她,怎麼自己命了就犯了這個命裡煞星呢。
她突然激動起來,朝著夏訴霜的方向喊道:“周鳳西死了!你徒弟殺的,你還給他生兒育女,你真是一個賤人!”
“夏訴霜,你是不是一個賤人?”
她不再在意那些高門貴女的教養,主母的端莊,一意要把心裡的厭惡仇視發泄出來。
曹承亮是從平康坊跑過來的,看到火勢未滅的王府,撲通跪在地上,求宋觀穹饒他妹妹一命,又反應過來宋觀穹鐵石心腸,就轉頭去跪夏訴霜。
可
曹知念卻不領情,還在罵:“你真比妓女還要無情無義!()”
項箐葵先聽不下去,一巴掌抽在了她的臉上。
場麵一時又熱鬨了起來。
夏訴霜隻是抱著女兒發呆,一點沒理會這邊的事。
就連那個女人朝她尖叫,曹承亮跪求,她也不曾抬頭,隻是在曹知念說周鳳西死了時,手顫抖了一下。
在曹知念辱罵時,宋觀穹並不敢回頭看她反應,隻令人將嘴堵了,拖了下去。
師父怎麼了?那女人說的都是瘋話。?()_[(()”項箐葵以為夏訴霜是被曹知念的話氣到了。
宋觀穹此時連一個客套的笑都扯不出來,說道:“沒事的,你們先回去吧。”
將所有人都打發走,宋觀穹才終於看向她,該麵對的事,總要麵對。
“遙兒。”他喊道。
宋觀穹,她不是記憶殘缺,滿眼都是夫君的夏氏,而是愛憎分明,曾經發誓要與他此生不見的師父。
對他的感情已不是師父的全部。
夏訴霜將女兒抱在懷裡,低頭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