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惡種(2 / 2)

青刃 鬥北天南 9144 字 2024-05-30

林清靜不著痕跡地避開他伸來的手,撐著不穩的重心,一把拉起程時站了起來,抬眸和他對視,不卑不亢道:“師兄名門大派,豈可為我這等小廝臟了貴手。”

事實證明,哪怕是過了這麼久,林清靜還是不知道“求人”二字該怎麼寫才會好看。

唐清晏拂袖一笑,斜眸冷冷道:“你既然知道,又何必來求我這種邪魔外道?”

林清靜:“這孩子的娘親曾救我性命,如今身染寒毒,即將化冰,弟子懇請師兄垂憐,救他一救。”

唐清晏:“嗬,你倒是義氣,會作人情,那娘們救的是你,又不是我,我憑什麼給他醫治?”

他說的是“憑什麼”,而不是“治不了”。

這話一出,林清靜的心就放下了半成,他再次跪下扣禮,正色道:“弟子時日無多,最後見得師兄與師父一麵,已是天大的榮幸,如果師兄答允,我不要你治,用我的來換他的,這樣可成?”

程時原本要跟著他跪,一聽這話頓覺不對,蹙眉抓住他。

林清靜卻罔若不知,隻靜靜地望著唐清晏。

唐清晏冷笑道:“你時日無多?天底下時日無多的人多了去了,我難道去一個個實現他們的心願?還用你的來換他的,自作多情,我何時說過要治你了,初一,給我送客。”

之前那名道童原本和師兄躲在門後偷偷看,被他一喊忙趕了出來,客氣作禮道:“二位請回罷,彆惹了先生不高興,把命也搭上了。”

唐清晏一轉身,準備眼不見心為淨,一句宛如晴天霹靂的話卻在這時,倏地從背後鑽入耳中。

“這是怪婆婆下給程湘的毒,”林清靜道,“你應該認得的。”

用得著他廢話。

唐清晏第一眼看到程時那個死樣,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是怪婆婆的手筆,他在那老不死的手上吃過虧,一輩子都忘不了。

她這種行走的毒瘤,走到哪兒把一家子人全部禍禍乾淨都不足為奇,唐清晏壓根就不想知道這小孩有多麼慘又是多麼艱難,隻當他運氣好遇到了林清靜這個老好人,林清靜又碰巧認識自己罷了。

可是,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建立在“程湘”二字沒有被曝出來之前。

林清靜何等聰明,他這時提起程湘,擺明了這小孩和她有關聯,不是血酒,就是血緣。

唐清晏停住了腳,陰氣森森地轉過臉來,指著程時道:“這孩子是誰?”

林清靜凝望他,輕道:“師兄應已猜到了。”

唐清晏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發抖,微睜雙目,一字一句道:“…原來當年從七大派手裡救你出南灣的,是那個女人。”

他的音色陡然拔高,怒道:“你還有臉帶她的賤種過來見師父!”

初一被他吼得一抖,連躲在門後的十五也禁不住縮了縮腦袋,他們從沒見過一向調笑不羈的先生發這麼大的火,心裡嘭嘭直跳的同時,又對林清靜的來曆十分好奇,忍不住探頭去看。

與伸長了脖子想聽八卦的他們不同,程時這時已經完全傻了,不如說他和唐清晏一樣,聽到那個名字的一瞬間,渾身上下的熱血全都一蜂窩地衝上了頭頂,燥得他雙耳嗡鳴作響,頂著一張通紅的小臉望向林清靜,難以置信地輕微蹙眉。

“師父,你在說什麼…?”

林清靜自從決定把他帶來這裡時起,就沒奢求過唐清晏或者程時的原諒了,他眼也不轉,隻微側過了臉,沉穩到極致的音色裡毫無情愫:“我答應過她,你一定會死在我之後。”

程時一瞬紅了眼眶,猛地甩開他手,蹭的一下站了起來。

由於過於激動,他險些沒站穩,踉蹌幾步才大喘著氣停在了原處。

照往常,林清靜早就過來拉住他滔滔不絕地囉嗦,程時也會開始白眼做嫌說師父大驚小怪,可現在,師徒倆一站一跪,冷漠得像是路人。

“你,你明明知道……”

程時呼吸不暢,整個沒幾兩肉的胸腔都在顫抖。

他是不清楚師祖師叔是誰,也不明不與外界通人煙,門內一個前輩也無的逍遙門到底發生了什麼,但程湘的鼎鼎大名,可謂是如雷貫耳。

這個臭名昭著的苗疆妖女死的時候隻有二十七歲,可她卻像籠罩在整個武林上空百年之久了一樣,先帝還在世的那個年代,朝廷兵馬,武林世家,無一不是聞風喪膽,在她拜火教的統治下夾著尾巴過日子。

程時第一次聽到此名,是給練功過於心急以至傷到自己的二師兄送藥之時。

“這些年裡,我每晚都魘到那些妖人,他們放火燒死了我一家老小,美其名曰是在助他們去往天庭,一想到他們還活著,我就寢食難安,夜不能寐,連做夢都夢到把程湘斬於劍下,碎屍萬段……”

兩個年紀相差無幾的少年人在屋內秉燭夜談,方雲子正想開口安慰幾句師弟,耳尖卻陡然一動,聽到外頭有窸窣的腳步聲響起。

他凝眼一瞧,一個不大不小的腦袋探了出來,年僅九歲的程時臉上掛著憂愁,端著盤不太敢進來:“大師兄,二師兄好些了沒?”

方雲子撤去殺氣,輕輕一笑道:“不就是軟兵沒玩好打了自己一頓麼,有什麼可叫喚的。”

手肘一捅齊雲淨,讓他趕緊收拾一下,彆把喪氣帶到小孩子身上。

齊雲淨抹了一把臉,轉眸笑道:“外頭霜露這麼重,小師弟還過來了?”

方雲子:“是啊,一凍就十天半個月的咳嗽,師父腦子有病吧,怎麼想的。”

程時把檀木盤擱下,攏著雙手想哈一口,手還沒伸到,就被方雲子拉過去過一下火,開始搓搓搓了。

“下回彆聽他的,”方雲子嫌棄道,“多大個人了,還能死了不成?”

程時任憑他把自己的臉當麵團揉,閉緊眼含糊笑道:“彆這麼說師父,是我自己要來的。”

方雲子:“你自個什麼毛病不知道麼,你不懂事他也不懂事是罷?”

“可是,”

程時從方雲子的揉捏裡擠出一隻眼來,低低道:“師父也跟我說,彆的人就算了,我合該來看二師兄一眼的。”

此言一出,原本手腳利索給他擦臉的方雲子不動了,他烏黑的眸子斂下去,在燭光中掃向了齊雲淨。

齊雲淨深呼著氣沒有說話,隻淡淡地掃了程時一眼,當即翻身躺下,留下方雲子和程時麵麵相覷。

“…我是不是不該來?”

程時有點局促,他生起病來麻煩得要死,都是師兄輪流照顧,會厭煩也是理所應當。

方雲子瞧了他片刻,勾唇一笑,輕道:“彆理他,不關你的事。”

當時程時不明白,可現在一想,這就跟癩子頭上的虱子一樣——明擺著的了。

那樣的眼神,和他在華青臉上看到的一模一樣。

方雲子知道,齊文淨知道,甚至連林清靜都知道,他們所有人陪程時演了十幾年的戲,隻有他一個人蒙在鼓裡。

“是,我知道,我比你們任何人都清楚,”

林清靜道:“遼秦之禍是她,屠門燕山是她,毒害師父是她,救我出火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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