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了吧,他身後跟著一個鬼,一個七十多歲的老頭,穿著盤扣白色唐衫,目含怨怒,正死死盯著你們兒子。”
何展飛的父母心裡頓時一驚,因為吳恙說的這人他們認識,就是隔壁前段時間去世的老人。
何展飛也嚇了一跳,下意識往後看了看,但他什麼都看不到,隻白著臉往牆上靠:“騙人!哪有鬼!你們就是故意嚇唬我的!”
吳恙看向何展飛的父母:“這幾天你們家裡應該也發生了一些不尋常的事情吧。”
何媽媽突然想起一件事,神色猛地變得驚恐起來,她看向老公,越發不知所措。
何爸爸看她的模樣,就知道她應該知道點什麼,連忙道:“怎麼了,是想到了什麼?”
何媽媽表情驚恐:“我晚上擔心展飛,這幾天都會起夜悄悄聽一聽他房間裡的動靜,這兩天我每天晚上都能聽到他房間裡傳出唱戲的聲音,那調調聽著很像隔壁張大爺最喜歡聽的老來難。”
何展飛看著媽媽:“什麼戲?我晚上就沒醒過,什麼聽戲?”
何爸爸對這事已經信了八分,他走到吳恙跟前:“大師,您能看出我兒子身上的問題,還請您救救他,多少錢都行,家裡不夠我就出去籌錢,還請您一定救救他。”
吳恙道:“這件事隻能他自救,讓他自己說,曾經對隔壁老人做過什麼。”
見父母都朝自己看來,何展飛慌忙搖頭:“我什麼都沒做過!我跟隔壁的連一句話都沒說過!”
那個老頭總是坐在樓下曬太陽,雖然他有時候會路過,但向來都是目不斜視地走開,連招呼都沒打過,連一句話都沒說過的人,他能做什麼!
何展飛:“總不能因為我從未跟他打過招呼,他就找上我了吧。”
吳恙:“當然不可能因為這一點小事,生前沒做過,那死後呢,人家死後你做過什麼?”
何展飛原本慌亂的神情突然怔住,本就有點發白的臉色唰地一下慘白如紙。
看他這反應,何媽媽急了,拍打在他身上:“說啊!你做過什麼沒?你彆怕,你做了什麼就說,爸爸媽媽幫你想辦法解決!”
張沅道:“老實交代才能活命,不然真的會死。”
何展飛縮起手指抓了抓褲縫,呼吸都變得急促了幾分,看著焦急盯著他的父母,何展飛眼睛一閉道:“我踢了他們家的火盆。”
何家父母神色詫異:“什麼火盆?你乾什麼踢人家火盆?”
吳恙:“三日上山,上山那天應該會有哀樂奏響,將人的遺像抱去火葬場後,會有家屬留在家裡焚燒紙錢,你踢的,應該是這個火盆吧?”
何展飛點了一下頭。
何父直接怒了,一巴掌搭在兒子的肩膀上:“你怎麼能乾這種事!你沒事踢人家火盆乾什麼!你知不知道這是對死者不敬的!人家招你惹你了?你為什麼要做這種事?你多大人了,總不至於是腳欠不過去踢那一下子吧?”
何父氣得胸口猛烈起伏,他自己的兒子他當然了解,雖然
聰明(),但性格是真不怎麼好?[((),雖然在家裡還算有所收斂,但驕傲自負肯定是有的,對待長輩雖然不至於多不禮貌,但每次家裡來了親戚,或者是去親戚家拜訪,他都會顯得極其不耐煩。
除此之外,比起彆人家動輒鬨得天翻地覆的叛逆期,他兒子倒也算乖,所以每次他隻會叮囑兩句讓他懂禮貌,見到人要喊人,其他的也沒怎麼約束他。
沒想到他竟然能做出踢人火盆這麼對死者不敬的事。
剛剛他還覺得這個天師批判他兒子的話有些過分,這一看,當真是子不教父之過。
何媽媽都急哭了,她看著吳恙道:“大師,我兒子就是年紀小不懂事,我們帶他去老人的墳前磕頭謝罪行不行?對方要什麼補償,我們也儘量彌補。”
吳恙卻是看著何展飛:“你為什麼踢他火盆?”
何展飛抿唇,過了好一會兒才道:“嫌吵,那天五點不到樓下就開始奏哀樂,把我吵醒了,我想著乾脆起來做個試卷,可是隔壁進進出出都是人,還有各種哭聲,覺得很吵,等隔壁沒人了,我上學的時候看到樓梯口放著的還在燒的火盆,就,就給踢了一腳。”
張沅整個無語住了,他知道這個何展飛腦子有問題,但沒想到竟然能離譜到這程度,所以過世的老人一直纏著他,但又不要他的命,卻要中斷他的學業這種報複,真的是一點都不奇怪了。
何媽媽頭暈得都要站不住了,她實在是沒想到在她眼裡優秀的兒子竟然是這樣的本性,就因為嫌吵,就踢了人家過世之人的火盆。
何媽媽看著兒子,一臉難過:“在你眼裡成績就這麼重要?就算你跟張爺爺沒什麼交集,但那也是你認識的人,你就因為嫌吵,踢了人家死後的香火?你怎麼變成這樣了,你怎麼就......”
何媽媽都說不下去了,捂著臉哭了起來,她很高興有個不用他們操心,學習成績也好的兒子,但兒子變成了冷血的成績機器,那就不是他們願意看到的。
這一瞬間何媽媽的心裡陡然生出一股惶恐的情緒,她怕的不是纏著兒子的張老頭,而是害怕這個自己的親兒子,她寧願要一個不那麼聰明,但有著正直三觀,善良知禮的普通小孩。
但她這個兒子好像已經歪了,不知道現在開始掰正,是否能掰回來。
何爸爸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看向天師:“您能看到張叔的魂魄,那能幫我們溝通一下嗎,看這件事怎麼解決,這事是我家孩子對不起他老人家。”
吳恙本就貼著天眼符,聞言看向站在客廳角落盯著何家一家人的張老頭:“老先生,這件事您看要怎麼解決。”
何家三口看他直接朝著空無一人的角落說話,本能地嚇得退開了幾步。
張老頭本就不是多苛責的人,他也是看著何展飛從小學到高中長起來的,那時他就覺得這孩子心眼子不太好,但他父母都太忙了,而且在好多人眼裡,成績好就等於什麼都好。
張老頭看著也不好多話,畢竟也不是自家的孩子。
隻是沒想到
() 他竟然會在人死後做出踢人火盆的事。
他的確沒想過要何展飛的命,隻是想給他一點教訓,也教教他如何做人,希望能經過這次的事情,讓他對生死有敬畏之心,讓他以後不再那麼自私任性做事毫無分寸。
最後通過吳恙和張老頭商議,讓何展飛去他的墳前磕頭認錯,他的二七已經過了,餘下直到七七,他都要跪著給他燒紙錢,燒的紙錢灰要足足滿十斤送去他的墳上祭拜這事就算完了。
這樣的善後在吳恙看來實在是太仁慈了,隻希望那個何展飛能夠吸取教訓。
隔壁的張家人這才知道何家小子乾的事,那天火盆掉到樓梯下,他們隻當是自己放在樓梯口礙著彆人的路了,雖然有些心裡不舒服,但逃生樓梯本就是公共地方,他們占用了也的確有些不占理,也就沒把這件事往外說。
現在看著何家小兩口帶著兒子上門道歉,張家的關心的重點卻是另一件事:“大師,我父親真的在嗎?”
吳恙看了看依舊站在角落,但滿目慈愛的老人,點了點頭。
張家的人幾乎是瞬間紅了眼眶,張家大兒子更是道:“大師,您能幫我問問我爸,他有沒有什麼心願未了的。”
吳恙轉頭看向張老頭,張老頭卻朝他搖了搖頭,該說的臨終前他都說了,雖然看著孩子們心裡多有不舍,但人鬼殊途,還是不要再牽扯到一起的好。
吳恙轉達了張老頭的意思,張家的大兒子順著他剛剛看過去的方向,哭著道:“爸,您好好走,彆惦記家裡,家裡都好,以後我們會好好過日子,我也會看顧好弟弟妹妹,以後清明我們會帶著您最愛的酒去看您的,您在下麵缺什麼就儘管給我托夢。”
明明看不到張老頭的魂魄,但張家人依舊哭得泣不成聲地道彆。
比起何家對張老頭的懼怕,張家人恨不能再多看父親幾眼,他們知道等父親徹底離開,他們就真的沒有爸爸了。
從樓棟走出來,張沅仰頭呼出一口氣,然後看向麵無表情的吳恙:“我以為你至少會讓他們見上一麵。”
吳恙搖頭:“陰陽相隔,何必讓死者不舍,讓生者傷懷,而且,”
張沅:“而且?”
吳恙:“符很貴。”買符是需要本錢的。
張沅沒忍住笑了一下,又道:“當天師是不是見多了這種場麵,情緒就會淡一些?剛剛張家抱頭痛哭的時候,你幾乎沒什麼情緒起伏。”
吳恙:“你以後不是想當法醫,等經你手的屍體多了,你就知道這種感覺了。”
張沅聞言也跟著笑了一聲:“那我希望我能一直心懷敬畏。”
這樣他就不會因為麻木的情緒而變成不走心的流程,他希望他能為每一位經他手的人,發出正確的聲音。
吳恙看向誌氣滿滿的小年輕,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你加油,不忘初心。”!